她望着那些抱着马肉高兴流泪的流民,神色罕见的严肃,“可是他们相信我们。”
所以得到了哪怕一捧米,哪怕一杯面粉,他们也可以拼上性命,跟着去争取更多。反正大雪已经夺走了他们的全部,他们何不相信一回呢?
相信安王府会照顾百姓,相信安王府可以庇护灾民,相信跟着安王府会有未来。
“只要他们相信,我们必然,生死不相负。”
在寒风中,萧靖宥低低的声音犹如重锤敲在徐奕清心间。
相信两个字何其简单,又何其难。
梦中十年,他也没有真正相信过萧靖宥。可是这些素不相识的普通百姓信她,愿意将全部托付于她。这必然是安王府在边境数十年如一日的行事做派有关,也跟她本人的豁达心胸有关。她是个心中有天下的女人,大雪黄沙也遮掩不了那份热血。
徐奕清第一次在她面前有些自惭形秽。梦中是因为他的身体残缺,如今是因为他阴毒的心思不配。
萧靖宥见徐奕清沉默不语,看过来:“烨公子可还有指教?”
徐奕清偏过头,躲开她的视线,说:“若是有他们拖住北翟大军汇合的步伐,你们为何不乘胜过河,直击王庭。彻底拔掉北翟这个祸害?”
萧靖宥愣了一瞬,眼中看徐奕清又更是欣赏:“你说的,我想过。”她清咳了一声,又道:“我是说,我们世子想过。正巧手里得了一份图,王爷找了有经验的老兵瞧过,是真货,我们出击王庭也不是没有机会。”
徐奕清:“为何不去?因为百姓?”
“这是一方面。”萧靖宥远望北方,说,“过去曾有将军度过遮湖山,将他们赶出这片土地,其后他还在遮湖山上封禅,祭奠多年来死去的将士。但你知道他的下场吧?”
徐奕清想着历史上那位名将,淡淡地开口:“封遮湖,释兵权,死无声。”
“对,他死了,这天下安危终究抵不过皇权之争。一个疑字,就足以让一切成空。”萧靖宥明朗的漆黑的眸子,此刻犹如夜色沉沦,“你说,我们能出击吗?”
徐奕清神色一滞。他忘了,在梦中萧靖宥得那张图去出击北翟的时候,已经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而宫中政令又是徐奕清假借小皇帝之手操纵发出,自然没有阻碍。如今的萧靖宥还只是个连黑骑军都还未继承的闲散世子罢了。
一团积雪无声地从树枝上掉落,在徐奕清头上迸裂开。
“不能。”他望着下方开始整备离去的队伍,低声道,“世子做的,已是最好的选择。”
眼前一切与徐奕清梦中所知已相差甚远,但徐奕清心思本就多,他并没有认为预知梦为假,反而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梦中没有他透露兴元县的藏粮,所以背后设局的人可以留着这个把柄,让两个皇子及其他们背后的家族势力在恰当的时机斗争。而那个时机,就是废太子安王死亡之后。在这之前,为了不让安王得利,设局之人必然不会鼓动北翟军南下。
如今因为徐奕清一时的念头,兴元县军粮丢失事件暴露,眼见京中两个势力要掐起来,设局之人急了,连忙冒着风险煽动北翟军南下。这才有不该出现在边境的九皇子,居然以身犯险的事情。
然而也因为军粮被萧靖宥重新获得,辽阳县储备充足,才不至于如梦中一年之后那般,无粮安抚流民,只能放任流民入城避难。
只是一次抢粮,带动了后续无数变化。这中间环环相扣,追根溯源,竟然只是因为他那晚对萧靖宥的心软。
是不是只要他的选择不同,这世间因果就会变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