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边境就这几座城,胡百道自认情报工作不错,不可能连京中皇族的动向都不清楚。而且萧家皇族里也没有这么小的孩子,所以这孩子必定不是皇族中人。
不是皇族却享受皇族待遇的,那便是李家的人了。
要知道李家在前朝可是皇族,末帝禅让,萧氏皇族宽赦,他们才以普通世家的身份流传至今。但祖上毕竟显赫,李家的人也相对较为讲究,何况他们还把持大楚的皇商命脉。一些李家嫡系的小公子,吃穿用度竟也与宫中皇族相差不多。
这个少年瞧着也十分贵气,必定是李家嫡系来边境游玩的子弟,投靠的当然同是李家安排的那些在边境城中做另外灰色生意的商户。
想到李县令这一番收刮,居然连自己都打了,胡百道心中更是爽快。他心里自认理顺了个大概,态度不由得更和蔼起来,靠近徐奕清低语:“公子没去找县令大人?”
徐奕清表情惊愕,仿佛一个被偷抓到做坏事的孩子。完全不会让人看出来,他只是在普通木牌上洒了药店顺来的沉香粉。
胡百道对徐奕清眨了眨眼,说:“你放心,我不会乱说,我跟李县令有些交情,有些事清楚得很。”
徐奕清心中冷笑:你清楚还能被抢?
但徐奕清面上只是神色微缓,也低语道:“找了,但李大人那些幕僚见北翟人要来了,太慌了,只知道乱来。李大人被他们气晕了,如今也管不了他们。”
胡百道暗笑区区小辈如此轻易就被套话,面上却恨恨地道:“还真以为朝廷不会清算他们!”
徐奕清摇头:“话也不是这么说,如果事后追究,我等又有多少人有时间去告他们。自古民不跟官斗,他们耗得起,我们也耗不起啊。”说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胡百道也知道这个理,而且他那些钱财来路不正,还真的不能事后再追。他也忍不住跟着徐奕清叹气。
此时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散了,徐奕清摸了摸伤腿,对胡百道抱拳道:“多谢,不过我要走了。”
胡百道问:“你既见到李大人,为何还从府衙出来?”
徐奕清显得不耐烦,又没有办法:“还不是大人所托,非要我给家中长辈带话,说‘钱财尽管去,只要假此科敛丁口可无忧’。这县令府衙也当真是无人可用,幕僚荒唐,连传信的小厮也无,害得我要带伤而行。”他看起来心情十分不好,摆了摆又道,“不说了,不知道北翟人什么时候打过来,我得赶紧回去了。”
胡百道看着徐奕清的身影消失在街头转角,心中却有了主意。
李县令当真是不要脸的官,装模作样让手下的人一视同仁抢了全城的富商,连自家子侄的腿都伤成那样,谁还敢违抗。结果转头这臭不要脸的就告知自家派系的人去借此机会搜刮城中平民。这样一来,他肥了自己,也不得罪自家派系的生意人。最终受伤的只有他们这些“外人”,真是好手段啊!
胡百道再次敦促手下收拾行装上马车,却也招来了小厮耳语,有了新的布置。
等到李县令被颠簸的马车抖醒,他迷迷糊糊地掀开车帘一看,外面银装素裹,景物飞速后退,他居然已不在城内。他赶紧叫停车夫:“停停停!这是去哪里!”
车夫却没有听他的,一边急急地赶着马车,一边道:“大人,不能停啊!不能停!”
李县令怒道:“有什么不能停,后面还能有猛兽追赶不成!”
车夫都快要哭了:“后面没有猛兽,却有上千的平民在追赶,要是被他们逮住,就没活路了!”
李县令茫然了:“百姓追赶我们作甚?”
车夫道:“大人啊,城中官员抢富商的钱财,富商又用家丁抢平民的钱财,那些平民才经过上次流寇之患,生存不易,好不容易积攒的安家费被层层剥削,活不下去,他们哪能不怒?现如今这些人已经冲破了城门关卡,追着我们离城的官员富商马车来,他们这阵势,不报复誓不罢休啊!”
李县令才清醒的脑子,嗡地一声,又乱了。他双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徐奕清抱着从李县令家中顺来的古琴,站在低矮的城墙边上,看着最后零星的兴元县百姓出了城门。
不久后,偌大的城池,只剩下城墙上负手而立的他,还有刚从城中布置回来的两名枭卫。
“公子,已经布置好了。”
徐奕清点了点头,盘膝坐下,手指一拨,琴音远荡。
“等着。”他漆黑的眸子如同寒冰,瞧着远处冰面上倒映的西斜的残阳,没有一丝温度。
夜色还未染上天空,地平线上已经能隐约看见一些人影正如黑色潮水般,迅速接近兴元县。
黑暗一点点地凝聚、侵染,被夜色隐匿了表情的徐奕清,抚琴的同时,回想着梦中所知的北翟王庭情况。
那北翟王也算一代枭雄,在不满四十的年纪,统一了北方各部,一度对大楚造成实质性威胁。此人能征善战、勇猛非凡,且不是个莽夫,政权方面也树立了极高的威望,各部臣服。然而他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喜好女色。
大多数的男人都喜好女色,北翟王却对女色达到了一种病态的渴求。他不仅要求各个部落献上最美的姑娘,还会临幸战俘,纳侄女、兄弟妻等,在数十年时间里,生育了王子、公主二十多个。当初大楚还由裴相当政的时候,就利用了这点,来了招釜底抽薪,派人暗杀了嫡系王后,扶持了一个特能作妖的女奴上位做王后。从此,北翟王后宫就没安宁过,他也逐渐被酒和色掏空了身子,雄心壮志随着年纪渐长远去,成为了个半废物。
裴相因为裴公案逝去后,边境也保持了十多年的平静,可是随着王子们长大,北翟又开始不安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