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陈执安,想起父亲对陈执安说……
「自今日之后,以你的身份临死之前便再也见不到我,更见不到你的母亲!」
可不过短短一夜。
李府甚至要洒扫门庭,迎接陈执安。
自家父亲还要亲自带着陈执安前去红豆院,去见姐姐。
「骨血之间,何至于此?」
李海邺心中长叹,他抬头同样看了陈执安一眼,却见陈执安面无表情,昂首阔步踏入李府大门。
猛然间,他想起陈执安昨日另外一句话来,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以这陈执安的气性,只怕想要让他冰释前嫌,几无可能了。」
——
今夜,李音希并未早早歇息。
反而趁着坐朝节,为陈水君和陈执安各写下了一幅字。
又来到院中,移栽了几株红豆。
这几株红豆已然萌发花芽,淡紫色的雏花迎风飘动。
按照道理来说,炽热的夏日并非是红豆开花的季节。
可李音希种在院中的红豆却开得十分茂盛,甚至这些红豆似乎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息,笼罩住红豆院,甚至笼罩住偌大的李府。
旁人看不清这种气息。
李音希移栽了红豆,又站起身来,看了看被云雾遮挡起来的月亮。
自从那一日,陈执安前来为她画画之后,哪怕是李府其他人都被李铸秋禁止前来这红豆院中。
李清然已经很久没来了。
李音希始终不曾得到什麽消息,心中却越发平静。
因为她知道,她朝思暮想的孩儿已然到了悬天京中。
原本一处相思三处同,如今变作两处,距离团圆也就更近了些。
就比如今夜,李音希抬头看了那云彩许久,终于等到天上的云飘去,露出蓝色的月亮。
月光洒落,洒在红豆院中,也洒落在李音希的身上。
「同照一处月光,又怎麽不算团圆呢?」
李音希笑了笑,又仔细看了看院中的红豆。
她期待有朝一日这些红豆全然开花,到那时,她就能够走出李府,与她的夫君,她的孩儿团聚。
又或者,不久之前陈水君给她送来点心,藉由七弟之口向她许诺。
等他拔剑而去,九月再归之时,就能带她离开。
所以在今时今夜的李音希心中,哪怕夜色正阑珊,微微月光闪闪,哪怕黑絮一般的夜色仍然笼罩在这红豆院中。
李音希依然觉得她充满希望。
「只是……如果今夜能看到水君和执安就好了。」
李音希挖起最后一铲黄土,忽然听到红豆院前的脚步声。
她转过身去,就看到红豆院的大门突然打开。
陈执安就穿着那一身她亲手缝制的长衣,站在院前。
一时之间,李音希都要落下泪来了,可她又强忍住。
今夜团圆,怎能落泪?
「快进来。」
「执安,你可曾吃了?」
「还没有?那倒是正好,我今日做了些云吞,这就去为你下一些。」
红豆院中亮起灯火。
李清然站在红豆院前,静静的听了一会。
脸上竟然露出笑容来,因为她听到了姑姑的笑声。
她自记事起,就未听过姑姑这般笑声了。
李清然想要转身回去。
清风徐来,悄然携来一缕红豆的香气,飘渺而幽微,丝丝缕缕,仿佛承载了一些别样的东西。
李清然觉得这香气极好闻,可她心中却又有些奇怪。
临近七月盛夏,红豆依然在盛开吗?
那红豆香气,飘飘袅袅,直去千万里,一直飘到天山之顶。
大乾如火的征伐,大离边境玉斛人的挣扎求生,大虞朝内的百种争斗,乃至道下九碑姓名更迭……
这些都与一位黑衣道人无关。
他盘膝坐在天山顶上,听了一整天落雪之音。
直至一缕红豆香气袅袅传来,这黑衣道人脸上终于露出些笑容来。
他探出枯瘦的手掌,自雪中随意摩挲,最终寻到一个小小的黑色石头。
黑衣道人将黑色石头置入掌中,合拢手掌又打开。
这黑色石头,竟然变作了一枚棋子。
他随意抛起这枚棋子,扔入天空中。
须臾间,天上的云雾瞬间笼罩,厚重的云雾就好像汹涌波涛,在这山间肆意翻涌,恰似天山初雪,纯净柔软,又似乎玉液琼浆,流淌于山间沟壑。
进而那些云雾就此分离,化作一个几乎笼罩山巅的棋盘。
棋盘上早已有黑白许多棋子,互相厮杀丶
黑衣道人手中的那一枚黑子飞起就此落入棋盘中,落于一处,顿时那棋盘上的黑子原本还在治孤处境,如今因为有那一枚棋子的打入,杀去六子,进而一连化作两条大龙!
「道生道,大道才可生生不息,将死之人又活,盘活两条大龙,妙不可言,你觉得我这一手,如何?」
那黑衣道人高声询问。
风起,天上的云雾犹如骏马奔腾,四蹄生风,又有如蛟龙游弋,蜿蜒盘旋,一瞬间风起云涌,露出一个白衣身影来。
那人一袭素白长袍,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恰似飘渺的云雾本身,衣袍随风而动,有如流云舒展,腰间系着一条月白色的丝带,随风飞舞,恰如一弯灵动的新月。
此人面容清癯,神情淡然,双眸深邃而宁静又仿佛藏着这广大的天际,一头黑发如瀑在风中肆意飘散。
云雾在他周身翻涌,他就斜躺在云中,手中还拿着一个酒壶,随意饮下。
他斜眼看了看棋盘,忽而摇头。
「还不够。」
——
陈执安在李府吃了一顿母亲亲手做的晚饭,这才回了佛桑街上。
佛桑街口,刘公公带着两位黑衣的人物等候。
他远远看到了陈执安,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小跑而至,向着陈执安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