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子破摔的惯性把理智一股脑甩进暴雨里。
我说,“算了,我不管你要干什么。反正现在你知道了!”
又说,“我明明讨厌却不说出来,我是个虚伪的人。我表里不一,装作很受欢迎的样子去做那些讨人喜欢的事……是吧?你是看出来了,你是所有人的好朋友,为被我欺骗的人打抱不平,所以才三番五次过来接近我的吧?”
山本武早就没有再笑。那副游刃有余的随和模样也被猛烈动摇了似的,他慌慌张张地摆手——像要解释,又插不进话,只好着急又匆忙地在身上寻找什么东西。
我话音刚落,男生正好从棒球服口袋里翻出一小包纸巾。
由于翻得太猛,还险些没拿稳。那包纸像被拍上岸的鱼一样在他手上活蹦乱跳好几下,才被山本抓紧时机拢进掌心里。
“不是,抱歉,我绝对没有这些想法……抱歉抱歉,你别哭。”
他连忙抽出一张纸,快步迈到我面前,“我是想说,我很佩服你……对、真的对不起!我不说了。这样屏着气会窒息的,深呼吸、深呼吸,西贺!”
我立刻磕绊地后退两步,脊背几乎贴着教室门扉。见状依然边哭边瞪着山本武,两手紧揉着衣角。
“是、是吗?你刚才不是笑得很……很、很高兴吗?!”
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我再也无法忍耐地究极破防,不一会儿便说一句话抽抽一下,间歇地吸着鼻子。
“我哭,我哭了!所以呢?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面庞潮湿得狼狈,我愈发喘不过来,只能卖力去挤压肺腑地抽气呼吸,“你觉得,你觉得,我、我这个样子很可笑吧?!”
山本:“一点也不会,我没有这么想!”
我:“你以、以、以为我,我会相信你吗?!”
山本慌忙挥舞着手里的纸巾:“你可以相信我,我向棒球发誓我没有骗你!”
我绷紧颤抖的声线:“我骗你了!我我我,我骗了,我骗了所有人,你现在在嘲笑我!不仅如此,还、还要,还要,可怜我!是不是?!”
“不是的!”他说,“我不会嘲笑你,不如说我觉得你非常努力,能面面……啊,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面面、面……拉面?拉面到了?”
我绝望地抽泣:“面、面面俱到?”
山本武顿时容光焕发几秒钟。
“对,面面俱到!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啊。更何况我也不觉得西贺你在骗……呜啊,”他说着,表情又瞬间凝重而慌张,“我不提这个字了。别哭,对不起,你别害怕……”
他解释得尽力,似是发觉我一点也没有接纸巾的迹象,便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替我擦眼泪。
我毫不犹豫地躲开,低头从他腋下钻了过去。
男生的呼喊紧随而来。
“西——”
“行、行了!闭嘴!”
我站在室内,背对着这一切的凶手,高声打断。我能感觉到眼周皮肤被泪珠磨得脆弱,光是阳光的重量都足以让它酸痛。我不喜欢痛。
山本武总算没再说话。
呼吸,再呼吸。
我竭尽所能地平复自己,但又哭又骂带来的抽噎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法停下。这间紧闭的教室里一时只剩下我丢脸的、难抑的抽泣声。
恍然间,我甚至以为我回到三四岁,在机场最后一次委屈地放声大哭的时候。
……真是讽刺。
我闭了闭眼。直到没有泪花再不识时务地冒出,才睁开。
身后一片寂静。
吸着鼻子,我悄悄扭头看一眼。山本武手里捏着纸巾,手足无措地看着我。我赶紧回过头,飞速地捋一捋攥皱的衣角,仍旧用后脑勺跟他说话。
“你要和别人说么?”我盯着窗外的绿树,闷声问。
后方的人马上应道:“我不是那样的家伙。”
“真的?”
“真的!”
“别过来。”
企图靠近的脚步声立刻停下。
“退回去。”我又说。
两秒后,身后窸窸窣窣倒退一步。
有时,只要做到把自己从情绪里抽离,客观地俯视自身,想要冷静下来就并不是难事。我最后缓一口气,初步确认脑子平静一些,便继续说:“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哭了,要待在这里收拾一下。”
“那,”山本武反倒像比我更快地拾起好心情似的,语气轻快几分,“纸巾给你——”
我听了又很生气:“不要!”
后面再次安静下来。
片刻的沉默中,我后知后觉地觉察到心里滋生的愧疚。
……究竟在干嘛啊,我。
忽而,户外传来庆贺的嘈杂动静。大概是跨栏接力比赛结束了。紧接着午休打铃。悠扬悦耳的铃声广播开来,我捏紧垂在身侧的拳头。
“反正你赶紧走吧。”我催道。
男生听起来并不赞同:“但是你……”
我说:“你消失那么久,肯定有人在找你。”
山本闻言一顿,似乎觉得有道理:“好吧,你说得也是。那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记得叫我啊。”
“没什么要你帮的,我自己可以。”
“好嘛,别把话说得那么死啦。”
“……”
我拧着眉心,转过身,鬼火冒地、又有点要哭地瞪着这个啰嗦的人:“都说了没有了,不用你哄我!”
一边反驳,我一边飞快走过去。黑发男生被我再次突然发难地一凶,赶忙投降似的抬起双手。他睁大了眼睛,被我三两步逼退到背脊紧靠着门扉,额角似乎冒了点冷汗。
“是是!”他一副不太敢动的样子垂首看着我,退让道,“我知道了。”
而我正好伸出手臂,绕过他,扒拉开半面教室门。
推拉门的滑轮呜呼呼地滚动,裸露出外围走廊的风景。所幸没有别人。我使上劲儿,手掌摁住山本武的胸膛。
他发出一声呜哇,被推搡出去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