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刻,那触手砸下掀起的滔天浊浪将她震飞,瞬间天旋地转,耳畔风声呼啸,直至重重坠入冰冷的湖水。
湍急的浪水裹着泡沫呛入口鼻,姜小满扑腾着,刚从水中探出头,却被袭来的触手紧紧缠绕,卷于半空。
那怪物狰狞地张开血盆大口,转眼便要将她送入口中。
她奋力挣扎,双掌拍击着缠在腰间滑腻腻的触手,奈何根本使不上气力。
眼看那血盆大口越来越近,姜小满恐惧地闭上了双眼——
一瞬,怪物的动作竟戛然而止。
凝滞的气息中,她先是一愣,又缓缓睁开双眼。
穿过弥漫的水雾,她隐约看见,那湿漉漉大口旁边似乎还有一对豆子大小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自己,已无了半分杀意。
她先是想:原来水魔竟是有眼睛的么?后一霎,那水魔的眸光竟牵引起她心底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错愕间,她便与那怪物的双目愣愣对视着。
总觉得,当是在何处看过……
……
嘭——!!
还未来得及惊疑,一声巨响划破沉寂,那怪物身躯竟在霎时从中爆裂。灼热浓稠的浆液溅了姜小满一身,触手瘫软滑落,她顺势再度跌入水中。
待她再次浮出水面时,却见那怪物已被劈成两段,死寂沉沉地漂浮在水中。油墨般的黑血浸染了周遭湖水,一圈圈慢慢扩散。
而那残躯之上,轻然立着一白衣剑客,年纪看起来和她相仿,丰神俊逸,杏目澄明,头上一束马尾用金丝红绳高高捆起,随风轻曳;手中则还握着刚刚斩下水魔、闪着凌冽寒光的银剑,那青竹般的身段一看就是春风得意的仙门少年郎。
如此果决的剑法,想必不是岳山凌家,便是玄阳宗的人。
管他来自哪派,只要不影响她的事便好。姜小满甩甩头,双手轻撑水面,借浮水术重新立起。
刚从绝处逃生,她还没来得及深呼吸几口气,却听眼前之人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
她心中疑惑,只见那剑客伸手指了指她的面颊,又指向湖面。
狐疑中,姜小满低头看向水中的倒影,差点没被自己吓死:方才那魔物的黑血溅得她满脸都是,如同面团裹了一层炭灰。加上她现在衣衫尽湿,黏附肌肤,发梢滴水成串,其状比那水魔还要可怖。
寂静的空气中,对方笑声如铜铃,她却心如止水。
“好笑吗?”她面无表情——又或是一团漆黑看不出表情。
剑客笑容渐敛,眸中闪过一丝俏皮,嘴角轻撇,回道:“还行。”
姜小满不再理会,低头重回水中,用力搓洗着脸上的黑血。然而,那血迹如同深入肌肤般,顽固不化,纹丝不动。
“没用的。水魔之血吸纳了湖中受难者之怨气,非凡水所能洗净。”剑客将手中银剑收回鞘中,从腰际取出一只雕琢精美的玉瓶,轻巧抛向她,“用这个。”
姜小满抬手接过,那瓶身摸上去丝丝凉凉,又掀开瓶塞嗅了嗅,一缕淡淡的酸萝卜气味萦绕鼻尖。
她皱眉:“这是什么?”
剑客笑道:“青竹玉露霜,专断怨毒之气。”
姜小满心中一惊。青竹玉露霜乃是青州炼丹氏族文家所制的秘药,珍稀异常,这少年剑客究竟是何人,竟有此等宝物。
将信将疑,她轻轻倾出几滴霜露呈于掌中,随即将手覆于脸上用力揉搓,霜露的寒气渗透肌肤,凉若冰雪。久久搓摩之后,却见掌心已染上黑色,果然是将那黑血化掉了。
她再度将头浸入湖中洗涤。须臾,抬起头来,此番湖中倒映之貌是一张洗净如初的姣好面庞。
白衣剑客从魔物尸身上一跃而下,三步并作两步而来,从她手中接回了药瓶。又细细端详着她,语调爽朗而轻快:“姑娘甚是有趣,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姜家弟子在险境中把灵兽给召回去的。不知那灵兽的命,可是比你自己的还重要?”
姜小满与他目光相对,沉吟片刻,嘴里终是挤不出一个字。最终她只微微点了点头,便绕过他,径直向那漂浮的水魔尸身走去。
那剑客见状,从背后又高声喊道:“在下岳山凌家凌司辰,不知姑娘名讳?”
岳山凌二公子之名,谁人不晓。
当年玄阳宗设斗魔擂台,他三剑斩落青面黑虎魔,至今仍是街谈巷议的佳话。寻常女修闻其名,无不眼波流转,或柔情款款,抑或笑脸相迎。
可姜小满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反是自顾自走向那水魔尸身,眼睛不曾离开那在阳光下渐渐分解的残躯,努力找寻着。
少年不罢休,健步追上前去:“姑娘,我好歹出手救了你,你却连名字也不愿告诉我么?”
姜小满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抿了抿唇,似是酝酿话语。
白衣少年也目不转睛盯着她,似在等待她开口,让这场平平无奇的萍水相逢终结于此。
四目相对,风声呼呼吹过。
最终,姜小满什么也没说。
她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子,蹲下便开始在仅剩不多的魔物尸首上细细摸索起来。
凌司辰表情有些尴尬,他刮了刮下巴,自顾自说道:“你若不说,那我便开始猜了。”
“……”
姜小满咬了咬嘴唇,并未搭理,手中动作却是加快了。
“你是洛雪茗?”
姜小满叹了口气,轻轻摇头。
不过被认成涂州第一美女,她隐隐还有些高兴。
“不是吗?那你是……姜榕?”
姜小满心中五味陈杂,姜榕是她大姑,虽然也曾是位大美人,但今年已不惑过半了。
“看来也不对。我知道了,你是莫廉!”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那是我大师兄。”心中却欲哭无泪,怎么连男女都能搞错。
回头望去,少年倒不在意,反而挑眉笑道:“那你告诉我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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