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捷军还在等。左厢指挥使张季德却不见了,将三千骑分为三个千人队,从左、右、后三个方向袭扰敌军,逼迫敌军阵形瓦解。刘仙缘爬上一棵枣子树,高高俯瞰整个战场。但见英武军主守,邠贼猛攻,不计其数的枪槊对捅。各自的前排勇士一面坐在地上用身体死命支撑大盾,一面用刀狠狠斩击砍对方被卡住、难以拔出的槊杆。但效果不佳,排头武夫们的体力消耗极其剧烈,个个汗流浃背,筋疲手软,往往要四五下才砍得断。而且还有被对方弓手点名的危险,不敢一直探出头去砍。所以刘仙缘便看到了,双方槊手拼死前进,都意图驱使对方往后退,时不时有人被挑上天空,捅成肉泥。后排的军士则大声喊杀,给自己人助威。有空当,就快步递补上去。观察了一会,刘仙缘脸色沉重的从树下跳了下来。敌军阵形还相当坚固,局势还未明朗,他们还需要再耐心等等——在敌人气力不支的时候蓄势突入,一举踹塌敌阵。邠宁军阵。武熊揉着太阳穴,只感觉就要昏倒了。连吃了一个月的肉脯拌野菜,他的身体已经严重营养不良。他看了眼不远处山坡上对自己虎视眈眈的骑卒,又焦急地望了望正在作战的儿郎,不禁轻轻一跺脚。他眼睛花,估计儿郎们也差不多。以三千余人迎战上万步骑,悬殊本就巨大。已经战了快半个时辰,儿郎们在体力耗尽前还不能击破敌军,溃败只在瞬息之间啊。武熊其实不想逆势出城野战的,但指望断粮的军士守城,他怕脑袋被人摘了当成投名状。与其那样,还不如利用儿郎们的饥饿情绪正面一搏。赢了,功劳有了,粮草辎重补给也有了。输了最坏也不过放弃岐阳县北逃,反正这里早就是一座鬼蜮,不值得留恋。只是可惜可惜太可惜。王师没一触即溃,虽然战力也就普普通通的水平,但胜在人多势众,兵甲齐备精良,还都吃得饱饱的。儿郎们呢。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死了算了。稍稍犹豫了一二,武熊招来几个军校,低声道:“输定了,若是收拢败兵回城,恐军士作乱杀了咱们。带点干粮,马上就走。”有军校失声道:“儿郎全都不带了吗?”“带他娘。”武熊骂了一句,扶着浑浑噩噩的脑袋,应道:“战前我许诺的缴获王师粮草以自食,如今泡汤了,儿郎们岂能饶了我?”“走吧。”武熊哀叹。“那就走吧。”军校们交换了眼神,立刻翻身上马大喝道:“迎敌!”武熊夹了夹骡子,举刀喊道:“跟俺冲啊!”山坡上,居高临下看到敌阵中有百余骑往后跑的刘仙缘当机立断下令进军。左右两厢骑卒冲下山坡,沿着敌阵外围攻击起来。邠师本就是凭着缴获粮草的一口气在苦战,早已体力不支,被不停掠过阵前的骑卒几波箭雨一射,阵脚乱了。不时有数十骑士突入邠师大阵肆虐,为大军打开缺口。正面作战的英武军也早已气衰,看到敌军被骑卒蹂躏,松了口气。在军官的指挥下,缓缓向前推进。“前阵追敌,百步为限!”王从训提醒了一声,随即带着亲兵参战。“建功立业,就在当下。”侍卫亲军义从都十将曹维见此情景,也带着家族子弟和农民们跟上。邠师大阵难以遏制的散乱了。战斗徐徐落下帷幕,全程不到两个时辰。温柔春风拂过。武熊拍着骡子渐渐远去,回头看了眼车马狼藉、鲜血涂地的殷茵原野,无言。狗皇帝趁人之危,攻袭大帅后背,杀害邠州三千好儿郎……岂天子所为!九世之仇,犹可报也,走着瞧。……“阵斩邠州内院都知兵马使蔡德晟者,龙捷军左厢第一都——细封硕里贺!”一名骑士提起缰绳,战马一跃冲入营地,手中马槊挑着一颗血肉模糊连着筋的头颅。阵斩兵马使,赏格三十绢,可喜可贺啊。一群军士围了上去。“你这党项汉子还挺厉害。”“哪个部落的?”“……”大帐,王从训、西门元元、王绍戎、张季德、刘仙缘等将领快步而入,一齐拜道:“戎臣等幸不辱命,击破邠镇武熊部。斩首千级,俘虏近两千人。剩下的残兵窜进山丘躲藏,无法捕获。”在人前,圣人克制着激动,坦然受了一礼,不吝赞赏道:“天赐神将,吾复何忧?”“谢陛下!”正面败敌,还是邠师这种劲旅,众将的心情简直妙不可言。唯独西门元元。王从训等人对圣人已产生了敬畏,对阿父而言非好事啊。待携大胜之势班师回朝,会不会有所诛呢?如果圣人继续向北,再打赢几场胜仗,中官们还控制得住圣人么。也许该劝圣人就此归京了。“你是王绍戎?”嘈杂间,圣人指着王从训身边一沉厚寡言的高大汉子,问道。王绍戎显然没想到圣人记住了自己,忙起身道:“回圣人,是。”“现居何职?”“英武军左厢游奕使,掌巡营、警戒、侦知、料敌诸事。”“戎男细心敦诚,我看你做事谨慎,今天又突入贼阵救伤员,甚有爱人之心。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圣人表扬了一句,举起手,站在身边的中郎将杜绿衣斟满一盅酒,走过去献上,道:“圣人赐饮。”“臣、臣……”这个寡言少语的汉子不怎么会社交,天威军解散后一度打算去蜀中买块田当农民,此时被圣人施恩,有些惶恐,憋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说。感谢,表忠诚,还是……“君臣同座,俱为一体,何须介怀,喝吧。”圣人倒是开明,帮他下了台阶。“谢陛下。”王绍戎接过满饮。“龙捷军左厢都指挥使——张季德,我听说你是银州人,祖父世代从夏绥镇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