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道理,你能明白吗?”
宁窈抓着裴朝袖口的手渐渐滑了下去。
事到如今,宁晓是妖邪与否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宁晓只是个没有父母可依靠的孤女。这孤女手中握有众人艳羡的宝物,便如小儿持金过闹市。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即便今日她妹妹是个正常的好孩子。
这些人也会想方设法让她成为“妖邪”。
“窈儿妹妹,"裴朝继续道:“我也是初入官场,朝中势力尚浅,人微言轻。但我散出去了些银两,打通关节,四处寻了些名望高的寺庙方丈,想力证你妹妃不是妖邪。那阎家公子阎关山也听闻此事,正为你们四处奔波…”“阎关山?"宁窈喃喃。
没想到在现实里,阎关山竞是帮她的人。
“可是……“裴朝重重叹了口气,道:“你妹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形,当时在场至少有信徒百余众,这么多人,如何能堵住他们的悠悠之口?所…“二少爷在哪儿?"这时屋外又有人来,是三舅母来寻裴朝。三舅母始终不愿裴朝与宁窈接触,如今宁窈又落了难,越发不满儿子与她走得这么近。听到母亲的声音,裴朝身不由己地再次叹气,温声道:“窈儿妹妹,事已至此,只能节哀顺变。这面你还是吃几口吧。莫将身子给熬坏了。”宁窈已是泪如雨下。
她默不作声地捧起碗来。
似乎不顾及女儿家的形象,大口大口地将面条吞入腹中。她一定要救下妹妹。
但救下妹妹的前提,就是她自己绝不能倒下去。裴朝瞧着宁窈隐忍不发的样子,心心中酸楚。柴房脏而阴冷,宁窈的脸上也沾了污秽,那黑色的碳,却让她的皮肤显得尤为的白,几乎要和那月色一般干净通透。他在爱慕之外,生出更多的是怜惜之情。爱慕不过是男女之间的一见钟情,稍纵即逝,可怜惜却只会是历久弥坚,越陷越深。在母亲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里,裴朝温声对她说:“窈儿妹妹,你那日同我说,是我将你看错了。”
宁窈麻木地咽下干瘪无味的白水面条,她摇了摇头,道:“二表哥,我现在不想说这些。”
“你且听我说,"裴朝却执意要说:“我误以为你是那寻常贤惠温婉女子,如今看来,的确是我错。这些年,你护着你妹妹,十分辛苦吧?"他赞许仰慕地看着她,郑重道:“这样的你,我亦是欢喜,亦是敬重。”裴朝给她送了这碗面,便匆匆离开。他还有自己的母亲要应付,对她的困境心有余,但力不足。
宁窈默默无言地将面吃完,窗外突然亮起了烟花,璀璨的烟花升至半空,将天空照亮如白昼。那是元宵节的灯会,男男女女此时应该都在会上街观赏宫灯宁窈从怀中取出匕首,看着被烟火照亮的白惨惨的刀刃,她心头突然一酸。这把匕首,是“裴吉"送给她的。
他临走时,还同她互诉衷肠,向她的表兄和外祖母提了亲。他们本来马上就能成婚了,可是……可是……从金筑到京城,遇到的委屈多,可这么多的委屈全部加起来,都比不上她碰到了“裴吉",这个倚在树上懒洋洋晒太阳的少年,这个把小老虎当猫养的少年他从不说好听的海誓山盟,爱逗她,爱让她脸红难为情。但他是唯一一个发现宁晓的秘密依然会帮她的人,他总是在她陷入困境时从天而降。只要想到他俊逸无暇的脸,她的嘴角就勾出了浅浅的笑意。待他回来,看到一切只剩一把灰烬,他一定会很难过吧。“裴吉"不知道,其实他很少笑。有时候她会趁他不注意悄悄瞧他,那两道凌冽的眉总微拧在一起。她想帮他捋平那眉头的皱褶,拂去他心中的忧愁,叫他也要多笑一点。
临走之前,她想再给他留点什么。
只是不知他会不会有机会看到。
头顶烟花熄灭,在空中留下灰色的痕迹,第一朵烟花冷却,紧接着第二朵又升起,在那忽明忽灭的烟火里,宁窈用匕首一笔一划地在柴房的墙壁上刻下:“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她还在叫?"柴房外突然灯火通明,火刑要用的柴已经摞了起来,照红了半边天。裴柳氏在柴房外高声道:“好呀,她不是爱叫么?那就叫她亲眼好好看看她妹妹怎么烧死的,把门开了!”
大
城门外,因水患流落至京城外的难民摩肩接踵。关于水患的奏折这几日如雪花般飞入朝中,但姬醇充耳不闻,比起怨声载道的灾民,他更忧心的反而是因水患而滋生的起义军是否会威胁到京城。裴台熠策马疾驰,在穿过流民时,放缓速度,收拢起马鞭。
他将随身携带的一些干粮分给了一名骨瘦如柴的孩童。那孩童昂头看裴台熠,见他骑着一匹乌黑的高头大马,腰别银色长剑,面上戴着狰狞可怖的兽纹面具,一身黑色披风如点墨。他顿时十分畏惧,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
但裴台熠手中的干粮,却散发出了过于诱人的香味。孩童艰难地吞咽口水,小心翼翼地从裴台熠手中接过干粮,然后迅速地蹿回流民间。
待裴台熠再从灰色的难民中看见他,他正将干粮分给奄奄一息的母亲和妹妹。
这时,一名暗卫匆匆前来领罚:“恕属下没保护好窈姑娘,罪该万死。”裴台熠脸色沉了沉,继而冷笑了一声。原来这是在调虎离山。纵横一世,竞在这阴沟里翻船。他立刻翻身上马,疾驰而去。自得知宁晓身患怪病之日起,他便未雨绸缪做好万全准备。只是不曾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