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陛下!”曹滨从殿门口匆匆进来,弯着身子等吩咐。他眉眼低垂,目光落在脚前一尺距离,标准的恭顺姿势。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惹主子不快。他向来是如此。皇帝心头一动,顿时改了叫他去查的主意。只问:“你觉着昭妃如何?”“昭妃?”曹滨困惑地抬眼瞄一眼主子,又谦卑垂眸,“不知陛下问哪方面?若说待您好不好,奴才觉着,昭妃娘娘对您很是尽心,又贴心,能侍奉得您舒坦,奴才就觉得娘娘很好。”皇帝追问:“那你觉着,她是好人吗?”曹滨低着头谨慎回答:“奴才不敢妄议宫妃。但宫里的小内侍小宫女经常称赞昭妃,说她很关心下人,很善良。这几日因为樱容华的事,流言很多,那些宫人私下里分成两派,一派觉着昭妃娘娘冤枉,另一派觉着可能她平日是伪装善良。真相未明,奴才也不好说——当然,宫人私下议论主子是过错,奴才已经知会宫正司训诫各处,不许再乱嚼舌头。”皇帝沉吟片刻,吩咐:“去叫张麟来。”“是。”曹滨恭谨退出,吩咐手下去宣召虎贲卫的统领张麟。虎贲卫是太祖建立的私军,专司刺探。这是要查昭妃了吗?镇国公给昭妃上眼药,上得挺好啊。曹滨垂了眼睛。昭妃,悦贵妃,镇国公府,谁胜谁负他不管。但皇帝不让他去查昭妃,而动用虎贲卫张麟……陛下不相信他了?自己和春熙宫走得太近了么?似乎也没有。但曹滨还是起了警惕,决定在昭妃重获信任之前,离春熙宫的人和事远一点,免得被陛下猜忌。伴君如伴虎。他在御前一步步熬成大太监,谨慎从来都是第一位的!……“陆龟年,你个王八旦!老娘还未及笄就跟了你,这么多年给你洗衣做饭,助你读书科考,你如今发达了,就不把老娘放在眼里,让你给我打个首饰,你推三阻四不肯,到最后还敢拿假东西骗老娘!你过来!过来!”京城某普通街区。某普通民宅。小巷子里最深处的院落,窄小,简陋。天色渐晚,星子闪烁。一个年轻妇人一手叉腰,一手拎擀面杖,站在院子里破口大骂。院子角落蹲着一个灰衣服男子,抱着头,瑟瑟发抖,不停低声解释求饶。却最终还是被妇人气势所慑,不得不从角落里挪出来,一点一点往妇人身边挨蹭。“你给我快点!”妇人大喝。男子连忙加快了一些速度,刚挪到妇人跟前,就被她一脚踹倒。擀面杖噼里啪啦,雨点似的砸在男子身上。“夫人!夫人息怒!哎呀好疼好疼……夫人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想哄你开开心,夫人息怒啊!别打脸,哎,别打脸,说好了打架不打脸啊!明天早晨还得上朝呢,被人看了笑话……”年轻妇人打得更狠了。“你也怕人笑话?老娘已经被人笑惨了,你个龟孙儿!弄个破首饰当御赐宝贝骗老娘,害得我今天在‘碧霄阁’丢了大脸,你简直岂有此理!”“夫人,夫人啊,那不过是个当铺,笑话你的人都是普通百姓,为夫上朝,周围可都是朝臣啊,可不敢让他们看见我脸肿如猪,尤其不能让陛下看见,污了陛下眼睛……”“我呸!就该让皇帝知道知道,你是个大骗子!”年轻妇人拎着擀面杖追打,两人满院子窜,“竟敢拿伪造的低劣珠花,骗我说是御赐,还说是如今宫里最受宠的昭妃娘娘戴的!我真是信了你的邪!”邻居们纷纷闻声而动。有的来到院门外,有的隔着墙头,有的站在自家屋顶上往这边张望。乐呵呵看热闹。陆大人又被媳妇收拾了嘿!这回不是因为月俸少,挣不来钱被骂,竟然胆大包天,敢骗媳妇了。“使劲啊陆嫂子,狠狠打,让他长记性!”“就是嘛就是嘛,刚上朝几天,他就尾巴翘起来,连你都敢骗了,以后万一骗天子骗老百姓怎么办,赶紧给他收拾服帖了,免得他变成坏官哦!”“陆嫂子,你不戴首饰也好看得很,咱们这几条街属你最好看,以后别信男人鬼话,再给你什么首饰也不要,直接丢给我好了!我长得丑,就靠首饰长脸呢!”这附近住的都是普通百姓,而且是比较穷的那一类人。陆龟年原来在翰林院的俸禄太少,只够在这里租赁房屋,才能养活一家子。最近得了天子青睐,可以出入朝堂了,他也没搬走。老邻居们就爱看他被媳妇收拾。读书人嘛,斯斯文文的,高高在上的,一旦被打得抱头鼠窜屁滚尿流,那才叫有意思。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玩笑。原来今天陆大人挨打,是因为他前阵子送了老婆一朵珠花,极其漂亮,说是宫里昭妃娘娘的。他媳妇就当宝贝似的,郑重对待。结果最近家用不够了,还没到发俸的时候,他媳妇把珠花拿去当铺里做“活当”——就是先用珠花抵押,从当铺店借点钱,等有钱了再连本带利还给当铺,把珠花取回来。人家当铺拿过珠花一看。什么玩意儿。哪是宝石首饰啊,就是劣质的仿品。看在仿得好看的份上,可以借一百个铜钱。他媳妇当时不信珠花是假的,还跟当铺的人吵了一架。最终闹了个大笑话。回来就拎着擀面杖坐门口,等陆龟年回家。于是陆大人一天公务回来,连饭也没吃上一口,就被追得满院子乱跑。唉,真可怜啊!&“娘娘,陛下今天没喝汤。”春熙宫。到御前送羹汤的小蕙回来,禀报情况。最近娘娘无论送什么过去,陛下都是当场就喝,喝完了还会赐给娘娘东西,吃食啊、古董啊、名贵珠宝啊,大方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