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
宋安第十次敲响了金远的房门。
金远挠头,隔着门嚷道:“宋兄,我与你说过多少遍了,并非我不愿告诉你林大师的去向,而是我真得不知啊,林大师临走前说有急事处理,明日拂晓前就会回来,还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安抚住大师兄,让你莫要着急。”
宋安道:“我,我不信。”
“得,你不信也没辙,有本事你自个儿出去找她呀。”
“好。”
敲门声骤停,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不利索的脚步声。
金远傻了眼,一步并两步跑至门口,指着那一瘸一拐的背影直吼:“奶奶的,你给我停下!你急成这副样子,叫我如何跟林大师交代?!”
宋安回头,道:“你,你,告诉我,声笙,她,她到底,去了哪儿。”
金远哪里料到宋安是这种一根筋的榆木脑袋,气得说不出话来。
而对方未得回声,竟又自顾自地道:“声笙……她,她是不是,去了,国,国公府?”
金远怔住,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了。
不远处,那刚刚还慢慢悠悠走着的瘸子,仿若一阵疾风,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金远以为自己看走了眼,愣在原地,眼睛揉了一遍又一遍,连身后徐徐而来的金夫人都未察觉。
“小远,收拾收拾,咱们动身去国公府。”
金远被吓得哆打了个激灵,却未敢转身,冲着黑魆魆的夜色笑道:“嫂子……莫急,这才亥时呢,还没到那份儿上,咱们再等等,再等等……”
“不能再等了。”金夫人扶上金远的左肩,“林大师已去了许久,宋大师身子不好,倘若他们任何一方在国公府遭遇危险,我都无法心安。”
金远仍背对金夫人,脸上虽笑着,却像是在哭。
这些年他几乎日日都能听着嫂子深夜的啜泣与哀叹,也几乎日日都在那份悲凉的气息中艰难入睡。在他的世界中,白日里有她,夜里有她,梦里还有她,可是每一个她都是绝望而凄惨的,就连自己幻想中的那份甜都带着苦味。
别说是她,就连他自己都快熬不住了。眼下,好不容易要见到曙光,他绝不能,绝不能再让她接近那个疯子!
金远抬高音腔:“可是……嫂子,若此时贸然前去,对你所图之事百害而无一利啊!”
金夫人放下手:“小远,人,怎么能只选择于自身有利之事呢?国公府,我必须得去。”
她的声音渐渐飘远,当金远终于转过身时,只睹见了一抹淡淡的黄。
那就如同天上的月亮下了凡,凄凉、幽暗,却是夜晚唯一的光。
*
三个时辰前,林声笙在噩梦中惊醒。
昏昏沉沉,脑袋发懵,好像失去了某段重要的记忆。
手、脚皆被绑了起来,身子却是竖立着,她应是被绑在了墙上。
等等,被绑在,墙上?
霎时,一条条女性被绑架的恐怖新闻浮上脑海:
少女被拐进大山,与畜牲同吃同住。
女子被绑,嫁三兄弟,九年生十个孩子。
女子一觉醒来,发现肚子上多了个血淋淋的大口子。
……
林声笙浑身起满鸡皮疙蛋,连忙低头检查自己的身体。
还好,身上没有痛感,衣物尚且完整,应是未被割腰子,也未遭受一些无法表于纸面上的事儿。
可这份庆幸很快被一股寒意取代,她觉着,似乎有谁在窥视她。
她立即提高警惕,环望四周。
玉床,屏风,摇椅,五斗橱,菱花镜……这里好像是间卧房。而她被困在西墙,脚底还摆着一排各式各样的铁具。铁具色泽焦红,好似刚浸过岩浆,这里又绝不是间普通的卧房。
忽地,目光捕捉到一座巍峨的身影。
紧接着,屏风后面,一个男子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只见他一甩长衣,翘腿坐上摇椅,眸中异光闪烁。
林声笙瞪大眼眸,昏迷前瞧见的那双犀利眉眼逐渐清晰。
她想起来了,是定国公徐盛,她被这混蛋给绑了!
身前,徐盛歪着头,绷带从颧骨斜缠至脑后,边缘渗出暗红色的血渍,仿佛一道冠冕在镇压底下的暴动。他眯眼打量林声笙,嘴角挂着一抹与伤口同样锋利的冷笑,让他看起来既像受害者又像同谋,任谁见了,都不会对他产生怜悯与同情。
“没想到林大师对大师兄的感情这般深厚,连梦里都在喊他的名字。”徐盛阴笑道。
林大师?
林声笙的记忆急速复苏。
若她没记错的话,此时她正顶着金夫人的脸,为何还会被唤作林大师?
见状,徐盛笑意更盛:“林大师,莫要奇怪,认出你并非难事,你与娇儿的味道,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
林声笙未言一字,这混蛋就猜透了她的心思,一时间,她方才感到的寒意愈加重了,“为何绑我”四个愤怒且恐慌的字眼不由脱口而出。
徐盛听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声音骤冷,似要结冰:“为何绑你?本公被你们害成了这副摸样,难道就不该要份补偿吗?”
补偿?
林声笙身子发颤,忽觉自己置身迷雾,怎么都看不清眼前这人。
曾经做HR时,她在老师的笔记中读到过,形势越不明朗,就越要学会忍,忍到迷雾消散,忍到云开月明。
她强挤出笑容,语气也缓和了些许:“定国公,您的话我不懂,害您的分明是那金员外,您怎么能向我这小小的方士讨补偿呢?”
“本公并非向你讨要补偿,而是,你便是那份,老天爷送给本公的补偿。”徐盛起身向前,挑起林声笙的下巴,“有了你,失去一只耳朵,又有何妨?”说着,他压紧下颌,朝林声笙微张的唇瓣袭去。
这什么死变态!?
林声笙赶忙侧头躲避,急道:“国公大人,万万不可……”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