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会的时候宋卫国就喊停了。
老师傅还在纳闷,拎起挂脖的汗巾抹了把脸,说:“咋了?这还没到地方呢!我给你俩拉门口去啊!”
“不了不了,就到这儿就行了,也没几步路了。”
谭淑媛边说边急匆匆撇开行李下了车,又从挎包里拿出一卷子钱,数出几张,塞进老师傅手里。
她是个心软的人,前面听说老师傅跟家里人都认识后,再坐车就感觉浑身别扭。
尤其是现在天又热,老师傅早蹬出了一身热汗,蹬车的时候谭淑媛瞧他两边膀子的肌肉都绷得死紧,也不知要使多大力气。
老师傅一看谭淑媛塞过来的钱,嘿哟一声忙还了回去,连声道:“哪儿收的了这么多哦!都是乡里乡亲的,算了算了!”
宋卫国说着“这怎么行”,连忙又将钱递了过去:“叔您就收下吧!”
老师傅:“不行不行!”
三人正在那儿僵持,忽听得一声脆生生的:“爸、妈——”传了过来,谭淑媛扭头一瞧,正好瞧见半人高的宋西宝撒着欢儿从桥那头跑了过来。
宋卫国一看闺女来了,把钱往座位上一放,拎起大包小包就冲了出去。
宋西宝大喊一声“爸爸”张开双手扑了过来,宋卫国“诶”了一声,扔下行李,一把接住女儿将她举高飞了起来。
父女俩转着圈,宋西宝笑得跟鸡打鸣似的。
谭淑媛看着这一幕,想起这些年在外面的艰辛酸楚,想起一家人的分离,鼻头有些发酸。
她本来还担心离家三年女儿跟自己不亲热了,哪想宋西宝一见着她过来立刻就松开爸爸转而扑向了她。
谭淑媛被女儿搂得紧紧地,宋西宝一个劲儿地往老妈脖子那儿贴闻她身上的味道。
谭淑媛被她的小鼻子弄得痒得不行,只好边笑边躲。
忽然,宋西宝直起身来,葡萄似的大眼珠子一本正经地盯着她,说:“妈妈,你身上的味道变了,不是你围巾上的那个味道了。”
谭淑媛听见这话,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
待回过味,刚压下去的眼泪立刻就复涌了上来,吓得一旁的宋卫国忙凑上前来,却又不知如何安慰是好。
宋西宝说的“围巾”是三年前谭淑媛留给她的。
三年前的春节,各地春运回乡的人数暴涨,宋卫国和谭淑媛因为赶工期晚了一步没买着车票,还是最后车站出了趟高价的加班车他俩才有机会赶着除夕夜回到了老家。
后来两口子才在家里待了三天,年都还没过完,打工那边的老板签了一批订单要加急出,急用人,打来电话催他俩回去上班,工钱开双倍,还报销来回路费,他俩为了多赚点钱,便咬咬牙答应了。
他们走的那天,天还下着小雨。
谭淑媛和宋卫国早上五点就起来了,刚准备走宋西宝醒了,在床上哭腔着喊妈妈。
宋定邦催他俩要走就赶紧走,但谭淑媛实在舍不下,走出两步又放下行李折了回去,抱着女儿哄了半天,直到把她重新哄睡着,夫妻俩才离开。
临走前,谭淑媛解下脖子上戴的围巾放在了西宝的枕头边上。
三年,谭淑媛难以想象女儿是如何靠着一条围巾来思念和想象她的。
宋西宝不知道妈妈在哭什么,但还是本能地想要替她擦掉眼泪。
她一边擦,一边小大人似的皱着眉毛,劝谭淑媛道:“妈,你别哭了,奶奶说女人要少哭,哭多了哭成习惯以后就会有流不完的泪。”
谭淑媛因为她这话顿时破涕为笑,旁边手足无措的宋卫国总算松了口气。
谭淑媛吸吸鼻子,抬手摸了摸女儿柔软黑亮的头发,惊觉这三年她长高了不少。
宋西宝今年七岁多,再有一个月就满八岁了。
按理说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身高一般也就一米二三左右,但她的身高却快到她爸爸肚子那儿了。
要知道宋卫国身高有一米八几,到他肚子那儿差不多就是一米五左右。
先前蹬车的老师傅说她天天到处惹事还跟男孩打架谭淑媛本来还有点不太相信,但现在再看就可信多了,毕竟个头摆在那儿。
临近饭点,家家户户都传出了饭香,宋西宝着急地拉着他俩往家走,边说:“奶奶知道你们今天回来,做了一堆好吃的,爷爷高兴得三天都没打我了。”
谭淑媛:“……”
宋卫国:“……”
宋定邦背着双手站大门那儿望了半天,眼睛都望疼了才瞧着两大一小三个人影过来。
瞧着人了也就对了。
老头儿背着手又踱回了屋里,翻箱倒柜地翻出了过年人家送的两瓶好酒来。
“爸!妈!”宋卫国进门就喊。
宋西宝也跟着喊:“爷爷,奶奶,爸妈回来了!”
厨房里隋玉棠正在忙活,听见声儿赶忙撂下手上东西走了出来。
老太太一见着人,脸上乐开了花,双手张开迎上前——宋卫国懂事地把脸递了过去,老太太捧着捏圆搓扁一阵,满意了,又拉着儿媳妇上瞧下瞧,瞧得谭淑媛脸都烫了。
“妈……”谭淑媛回握住婆婆的手,明显感觉隋玉棠头上白发变多了,一时间又有些眼热。
她跟自己亲爸妈感情破裂了,但跟这一对公公婆婆感情却极好,尤其是婆婆隋玉棠,当年从她怀孕一直到生完孩子坐月子,前前后后那么长时间都是婆婆一个人照顾她,事无巨细。
他们两口子决定外出打工那会儿,隋玉棠还把自己存的折子取出来给了她,就担心她在外面没钱受委屈。
宋家老两口,宋定邦从前是个猎户,后面转做了村小的教师,前两年退休了又当起了木匠;而隋玉棠则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女裁缝,一手绣活儿精妙绝伦,县政府都来人采访过的。
隋玉棠接过儿媳妇手上的东西,一边拉着她往里屋走,一边嘴里不住地念叨:“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呀!家里都有……”
“也没买什么……”谭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