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天龙火一出,血海立时喧沸不已,像是一锅热油遇上了火星,炽烈燃烧。
一众大儒的魔魂在其中挣扎不已,惨烈哀嚎,全无方才那般凛然,那些魔龙更是不堪,只一接触便灰飞烟灭。
“好手段!”
朱温亦是微微色变。
他本以为,平天教中,最为接近真仙的乃是徐行,可如今一看,这个小和尚的修为分明更为深厚,真正只差临门一脚!
其实,最出乎朱温意料的,还不是法海的境界,而是他的心境,怎会稳固至此?
金山寺一脉,乃是发源于禅宗,最讲“顿悟”二字,一旦开悟,法力、修为、神通都可说是扶摇直上。
可“顿悟”而来的境界,也最是容易退转,因此金山寺一直以来,都鼓励弟子修成神通后,便下山历练,磨砺心境。
但法海乃是此界罕见的天才,甫一出世便遭魔劫,不得不扛起一整座金山寺,又何来细细打磨道心的时间?
一直以来,魔门对法海都极其关注,也将他列为了最易入魔的正道强者之列。
也正因如此,朱温才会祭出自己的化儒为魔之法,从正统角度驳斥佛门法度,拷问法海道心。
但他的道基,怎会如此稳固?!
似是注意到朱温的诧异目光,法海的金身佛相手缠天龙,一剑遥遥斩出,朗声笑道:“贫僧虽是禅宗弟子,却自幼奉行渐修苦行之道,要坏贫僧的心境,还是请得中央天魔主出手罢!”
此话一出,平天教一方的大真人都是一愕。
渐修苦行之道,注重实证,至少要百岁之后,才能有所成就。
这也是为何,法海横空出世之时,天下间都默认他乃是“顿悟”派。
可谁能想到,他竟然是渐修派?!
并且,在凭天峰上,法海又遭徐行魔火煅烧过数日夜,心境之稳固,的确如他所说,唯有中央天魔主亲临,才能动摇。
朱温事到如今,也并不显出真身,血色刀光一卷,宛如一挂天河,横亘血海魔国,弥补天缺,冷声道:
“渐修之道,仍能进步得如此之快,看来你金山寺,还另有秘密……”
最基本的一项就在于,在佛门先贤尽数陨落的如今,法海是从何处得来的渐修派法门?
他所学的渐修派之法,又是如何与金山寺的诸般神通法度,融合得如此之妙?
法海听出他的威胁,却不以为意,又是一笑:
“若无充足布置,贫僧岂会擅离?”
此言一出,朱温心中也是一震。
这些年来,金山寺所经的曲折磨难,多是仰仗法海的谋算和神通,方才屡次化险为夷,声威更著。
如今又见这张身为渐修派的底牌,便知这人的城府之深,还要超乎天下的想象。
这样一位强者,又岂会贸然前来,全然不管自身基本盘?
法海却丝毫不管朱温的感触,又是一剑,引动“八部龙神火”之力,试图将整座血海魔域烧穿。
他已看出来,这座魔域乃是朱温修行的一项紧要关节,若是能将之破去,至少可令其损失数百年苦功。
法海自从接手金山寺以来,便深知一个道理,无论是经营宗门,还是斗战杀伐,都要循序渐进、徐徐图之。
想斩杀朱温这种成名已久、底牌无数的天魔,绝不可指望毕其功于一役,先削弱其神通,才最为稳妥。
血海魔域自行运化,又有一批高冠博带,腰佩长剑的阿修罗从中浮现。
这些阿修罗甚至比方才那些儒生的精魄,还要更为刚直,简直已有上古儒门之风,脊梁尤其硬,仿佛要用骨气撑起天地。
任你佛法无边、神通无量,我自一口浩然正气,天高不算高,人心第一高,天大地大,道理最大!
这群儒门化的阿修罗,竟然比魔化的士族弟子们,还要来得更为强大!
法海见状,目光一凛,这才意识到朱温的目光之深远、神通之广大。
儒门的纲常中的确充斥着封建、虚伪、残酷、冷漠等一系列堕落之物,他们虽不是明目张胆的吃人,可通过礼制,为祸之深,还要更盛魔门。
这些成分、理念,自然容易为魔门所用,朱温取来炼法,只能说明他果然不愧为北方天魔,魔道精深。
但如今他却连儒门中刚强正直的一面,都已能拿来利用,化用为自身神通,法海便不能不说一声可怕。
比起朱温这个爹,朱灿虽是二世为妖,学贯多门,到底还是嫩了一些,没有触及到最佛道最精髓处。
世人都说,朱温这厮起于群盗,凶狡如蛇虺,妒功疾能,阴狡祸贼。
但偏偏就是他这样的奸诈小人,最能洞悉“光明正大”、“浩然正气”的力量,甚至能将其中真意,化入魔道。
法海纵然在“心”上,能够自持己道,不惧拷问,但在朱温变招后,却落入了进退维谷的窘境中。
八部天龙火虽是凶猛,却无法焚灭这股光明正大的刚强之意,这些阿修罗们就像是一位位慷慨就义的读书人。
——并且,他们就算是读书人,也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而是弓马娴熟、悍不畏死的读书人。
每有一头阿修罗被烧死,就会令剩下的阿修罗越发群情激奋、斗志昂扬,更有一股共同的仇恨之火,自血海中生出。
法海感受到那种仇恨怨念,甚至感觉,自己好像是成了朱温这种动辄屠城,令得千万人尸骨无存的大魔头。
更令他感到震撼的是,朱温这血海魔国呈现出来的模样,俨然已是有把阿修罗众培养出一个全新文明体制的迹象。
朱温这厮,真有这种格局?
法海脑中,立时浮现出一个人名。
——黄举天!
很显然,这又是一次如阴月王朝一般的实验。
不同之处在于,朱温若是一旦功成,这处魔域便要进化为真正意义上的魔国,也由此有了冲击更高境界的底蕴。
法海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