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今骤升应天巡抚,治下江南十一府并一州之地,更是干系南方财税重地,又是陪都所在。莫说陪都那帮开国勋贵人家,便是南京六部五寺三法司等衙门,也是比照京师,其中关系错综复杂。
先生若是不加思量,便莽撞行事,即便是先生是为了应天巡抚治下百姓生机施政,可有句话却不曾错,人云亦云,流言可畏。先生是想要做事,也是心中寄挂着百姓的,若是被这些杂事牵扯,又岂能真的全心全力治理辖下,富裕百姓?”
虽然现在在京中,在大明朝的权力中枢,有严家能为海瑞说话做依仗。
甚至还能从道义角度出发,拉拢高拱和袁炜一同为其说话。
可若是海瑞真要是直接在江南弄得官不聊生,弄得南京城里那帮老少爷们心生不悦,朝廷这边即便有他们说话,可海瑞的差事却不能一帆风顺的办好。
更不要说。
自己还指望着海瑞能在应天巡抚位子上长长久久,最好是一直坐到老道长嗝屁,隆庆上台,等到将华亭徐给彻底扳倒。
海瑞这会儿也相对平静了一些。
他笑着开口:“所以,方才宾客询问下官此次南下赴任时日,其实是想规劝下官。”
严绍庭摇了摇头:“说不上规劝,只是在下还是有一句话想和刚峰先生说的。”
海瑞拱了拱手:“还请宾客开释。”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严绍庭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他侧目扫向一旁已经皱起眉头的海瑞。
这样的道理,其实有很多。诸如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只不过同样的道理,换一句话来说,就是不一样的效果。
他又说道:“为官,亦如是。”
海瑞这时候未曾开口说话,只是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一些事情。
见海瑞陷入思考之中。
严绍庭这才缓缓说着:“刚峰先生为官已是多年,深知官府衙门之中贪官污吏层出不穷,便是太祖当时刑名严苛,也屡禁不止。刚峰先生胸有大志,可官场蠹虫当真能一扫而空?”
海瑞侧目看了过来。
他的眼里多了几分迟疑和疑惑。
严绍庭笑笑:“在下并非是劝说刚峰先生为官圆滑一些,更非是要刚峰先生违背自己的为人做事原则。在下只是想说,有些事情,非是一日之计,而是需要更加艰苦、更加苦难、更加漫长的斗争,才有可能取得最后的胜利。而在此之前,却需要刚峰先生能自始至终稳如泰山,不被宵小污垢构陷诬蔑,乃至废黜官身,而空有斗志,却无处施展。”
历史上的海瑞结局如何?
死在任上。
而他所做的努力,随着他的离世,瞬间烟消云散。
让海瑞活的更好一些,官做的更稳一些,官位坐的更高一些。
是严绍庭希望的事情。
也唯有如此。
哪怕有朝一日海瑞官至内阁辅臣。
他依旧还是那个海瑞。
而海瑞。
这个注定了名垂青史的人物。
才能发挥出真正的超越原本历史的作用。
两人此刻不经意,已然是走出了西安门。
见海瑞依旧是沉浸在深思之中,严绍庭便招手叫了一辆马车,拉着海瑞上了马车,报了顺天府衙后,马夫便赶着车缓缓动了起来。
一直到顺天府衙前。
马车停下。
严绍庭拉着海瑞走下马车,走进顺天府衙,海瑞都始终未曾恢复过来。
而严绍庭和海瑞的到来,也立马被顺天府衙的差役入内通报给了张居正。
原本还在担心今日西苑廷议,海瑞可能会受罚的张居正,立马从公堂旁的知府公廨走了出来。
张居正远远的就看到走过来的两人。
他本欲开口招呼,只是看到跟在严绍庭身边的海瑞,沉着那张驴脸,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就沉了下来。
张居正冷哼了一声,还不忘冲着驴脸海瑞冷哼了一声。
“不知严宾客和海御史今日到访我顺天府衙,有何指教?”
话是对着严绍庭说的,但张居正的眼神却是不时的瞥向不发一言的海瑞。
严绍庭却是心里透明。
老张这人啊,竟然也会口是心非!
他笑着开口:“大学士说错了,今日西苑万寿宫廷议,刚峰先生临危受命,皇上赐奉其为应天巡抚,不日便要南下赴任。”
“应天巡抚!”
张居正目光一闪,面露诧异,倒是有些欣慰。
只是再看向还是没有恢复过来的海瑞。
张居正又是淡淡一哼。
别的知府可能都不过正四品,但自己这个顺天府尹却是正三品!
他海瑞小小一个正四品的应天巡抚,难道现在还给自己摆谱子了?
严绍庭则是笑着看了眼海瑞,对老张解释道:“方才入宫之时,与刚峰先生说了些话,似乎是让刚峰先生有所感悟,方才一直这般。”
张居正这才了然,也收起了白眼,看向严绍庭:“当真?”
说完后。
他又赶忙补充道:“这厮当真受封应天巡抚?”
自己才不是纠结这个海瑞到底是不是在感悟什么而不曾搭理自己!
严绍庭面带笑容看了一眼身边的海瑞,点点头:“确实如此,旨意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昭告天下。也正是因此,在下方才会同海抚台前来府衙,便是为了与大学士交涉一番苏松两府事宜。”
说着话。
严绍庭见海瑞还是没有从深思感悟之中清醒过来。
他当即咬牙,抬起手臂,重重的朝着海瑞的腰子砸了过去。
“哎呦!”
“何人伤我!”
顺天府衙。
海瑞一声惨叫,跳出三丈远,瞪大双眼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严绍庭和张居正两人,顿时脸上一红。
张居正轻咳一声,挺直腰板看向海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