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粘贴的,下面的公示部分包含了各种大小不一的字体,各种颜色和图画,历来是弟子们路过时最喜欢驻足观望的内容。眼下聂英子那篇悔过书就在其中。悔过书的旁边是陈述课的闻先生回家探亲,陈述课暂由翟先生代课的通知;下面是二年甲所弟子向二年乙所弟子下达的一封陀螺赛挑战书,上头除了正文外还有一堆印章画押。此外还有一封寻物启事,几个因为输了打赌而发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公开声明的签名贴,还有两张画了毒蛇和野兽的警示,上头说最近天气转暖,让弟子们小心后山某地带经常出没的野兽和毒虫。
沿着这面公示墙再往上走,以一群栩栩如生,翩然展翅的鸟雀浮雕为界,才是张贴着那些诗词文章的地方。——众人口中的“活墙”,大多时候都专指此处。我的文章就被张贴在这里。这里的文章要是能有一篇足够长的时间不被换下来,那它就有机会被刻在另一面石壁上,供后世人观看。
……不知不觉石阶已经爬到了一半,我满怀敬畏地瞻仰着藏书楼。正继续举步向前,一只鸟儿忽然从眼前飞过。几绺朝日般暗红饱满的冠子,一身翠绿的羽毛,披着一身油光鲜亮的缎子似的。一开始它歇在石阶上,抖擞着两根修长的色泽鲜艳的尾羽,然后飞到了石台上,落在一根银杏树枝上,最后竟从藏书楼三楼的一扇窗口飞了进去。
鸟儿飞得轻车熟路,不惊不扰,这说明藏书楼里没人。
我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剥了一粒药丸耐心咀嚼着,手脚并用地爬完了剩下的所有石阶,来到了藏书楼的门口。
一阵穿堂风从门内大厅里吹出来,掺杂着纸墨的香气,以及屋子里混合了芸香和风干的狼草气味的一种典雅而厚重悠远的独特气味。往里头窥了一眼,竟比外面看上去要宽敞高阔得多。笨重的林立的书架,挨着矮窗放置的一排书案,最里面背对石壁的位置还有一张极其显眼的大案台。最幸运的是,整个大厅空无一人。
放轻了脚步进门,那张案台后就着一张坐塌,旁边一座灯树一座香炉,另一边一只半人高的木瓶里插满了芦花,案头除了一缸碗莲,一座构造精密的水钟外,便是笔墨纸砚,笔帘笔架各种文具书卷杂七杂八摆了一堆。——这应该就是这藏书楼里管事的学正大人的理事案了。
奇怪的是炉子里并未生香,但室内仍有香气萦绕不绝,让人恍然间像是身在庄严的庙宇。
先来到书架前浏览,看着架子上整整齐齐的书卷选了一本喜欢的理事案前。不知这儿取书要什么手续,抱着书查找了一阵,果然叫我找到了一本巨大的借书名册。
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借书名册从那一堆书底下搬出来放到地上,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衣袖就将旁边供花的木瓶牵倒了,里头那一束堆雪般的芦花也参差散落出来。跪在地上扶起了瓶子,收拾着芦花,心道这花也不知是用什么法子保存的,竟然还不飞花落絮,鼻子里就痒起来:“阿嚏——”
这一惊动,屋子里某个方向忽然传来了走动声。我紧张不已,忙屏息凝神去听,一面蹑手蹑脚地急着起身离开,谁知这一动作又引来喷嚏声不止。而接连的喷嚏让我乱了章法,闭着眼睛正摸索着,却意外引来了一阵连环碰撞,也不知袖子匆忙间勾到了案头的什么东西,只听见“嚓”地一声清澈又灵性的脆响,转眼就看地上炸开了无数脆生生发白,晃晃悠悠的漂亮碎片。
——
完了!!撒腿跑吧!不行,好像被看见了——一个小子,我指定跑不过他。
——
“哎呀,这可是我们先生最喜欢的——”后门上的小童子一溜儿跑进来,先对地上那堆碎片挑挑拣拣地辨认了一下,“明窑玉瓷!”
上一次这么心慌还是误以为自己害死了薛娘娘的牡丹。上上次是打坏了舅舅收藏的那副据说因匠人还来不及收徒就因病早逝,所以天下仅此一副的,能在特定的天气相应地发出晴雨风雪等不同声音的绝妙玉器。为了不让悲剧重演,多少年来我谨言慎行,步步小心,却想不到今天会因为几个喷嚏而再度犯下了这种笨拙的错误。
为了竭力弥补,我一面道歉,一面去收捡碎片,然后就在小童子的喝止声中不出意外地割破了手。——今天这是怎么了?总是笨手笨脚的!
“哎呀,叫你别碰吧!你站着别动,我去找点干净的布条来。”小童子匆匆而去,匆匆而归,帮我冲洗了伤口,包好了手,擦干净了地上的血迹。“你把手伸到花坛里做什么?”
我不好意思提起自己当年在书里读到过的那个有人用人血做花肥,把一盆快死的牡丹养成了当地的花王的故事,只道:“反正滴在这泥地里比滴在地上干净……”
“小姐还真……有想法,”小童子好奇又认真地看着我的脸,“你是我们书院的学生吗?怎么这会儿不在教室上课竟跑到这儿来了?”
我:“哦,我……我不用上课。”
“为什么?”
“我想到这儿来借书,只好趁着上课偷偷来。”
“哦,”那小童子于是像煞有介事地配合着压低了声音:“那小姐为什么要偷偷来啊?”
我:“你们这里不是不让女弟子进吗?我只好趁着这儿没人偷偷来了。——对了,你说的先生就是这儿的学正大人吧?他现在在哪儿啊?”
“我们先生啊?就在楼上料理他的花花草草呢。不过他就快下来了,一闻到茶香他自己就下来了。小姐喝茶吗?我再多准备一只杯子。”
“不用了,我就等学正大人下来,把杯子的事说清楚就走。”
小童子笑道:“小姐不用担心,谁还没有个不小心的时候呢?我们先生不会在意的。”
“可你不是说那是他最爱的杯子吗?”
“也是,那可就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