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冬生打算叫人买单了,这时,他听到伊清颜问了个有些唐突的问题。
「我,我当然不觉得我很可靠……不过,如果说『强』,究竟是强到什麽水准?和我相比呢?」
「这个嘛……」
他还真被问住了。
能成为「祖」的咒禁师,这世上不过寥寥几人,他们都在各自领域内拥有着绝强的力量与霸道的作风。
所以,的确不止一些人会好奇,他们如果互相死斗的话,究竟是谁会胜出,更像是一种八卦吧。
就以仅存的实例来看,单个祖之间,想要分出生死很困难。
平等王当年会陨落在哲人王手里,主要还是因为在数日内与另外两位同等级的祖交过手,经过车轮战后消耗严重,即使如此,她还是有能力重创最后一位对手。
至于像「二打一」这种两位祖携手对敌的场面,其实非常罕见,主要是「祖」之间缺乏信任,况且力量发挥到极致时,动辄天地倾覆山崩海裂的局面,也很难互相配合;
倒是有过不止一次「一打一打一」这种混战,但也从来没有「祖」会在这种战斗中陨落。
上一世的伊清颜被安知真砍了脑袋,如果真让她们公平对决,单打独斗的话……
「不好说。」
岑冬生只能这麽回答。
「……不好说吗。」
这下,轮到伊清颜惊讶了,
她虽然对咒禁师的了解匮乏,但对自己体内的这份力量,其所蕴含的重量很清楚。
那是与现实空间相对立,深渊般虚无的另一个世界,其名为「无间地狱」。
而利用两个空间之间的重迭丶错位乃至冲突所引发的种种效应,对现实世界造成不可磨灭的重创,便是她能力的本质。
冬生哥应该不知道这件事,但他又对自己有种莫名的信赖和了解……
「如果不是哥哥猜错了,那就说明那个人真的很强吧?」
伊清颜心想。
即便如此,她依然充满信心。
「哥哥。」
她突然表情认真地开口了。
「关于我之前说过,想要为自己的力量寻找一个『答案』。虽然肯定不会那麽快找到,但我其实已经有了些想法……我想请你听一听。」
岑冬生并不觉得意外,他点了点头,回答道:
「好,我们出去走走。」
*
兄妹俩离开商业街的时候,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二人散步在夕阳的馀晖中,沿着楼梯走上了人行道的天桥。
他们站在高处,眺望远方。这座城市依旧繁华的喧嚣,脚下的街道人潮川流不息,花花绿绿的灯光瞬息万变,只有这一刻是安静的。
火红的太阳尚未落山,苍穹尽头就像倒翻了一整桶颜料,半个天空都是橘红色的;
而近处,黄昏中附近建筑物投落下来的影子真切而清晰,距离稍微远些,就容易看不清人的脸。
他和她并肩站在栏杆边上,静静享受着片刻的宁谧。
「可能只是偶然,可能只有我自己会这样想……」
伊清颜低声说道。
「最近遇到的人,都对强弱的事情特别在意。只要成为强大的人,就可以任性地肆意妄为,而弱者只能默默忍受屈辱,他们都认同这件事。」
无论是把普通人当成垫脚石的咒禁师,还是校园这个微缩社会中,就像空气一般无处不在。
「不是你的问题。」他说。
哪怕人们知道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人人平等」,但在那些国民们没有基本生存压力的现代国家,这种「不平等」在大部分时候,与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时期相比,都显得过于温情脉脉;
但弱肉强食的生存规律并未就此消失,它就像个幽灵飘荡在现代文明之上,人类社会的基石是脆弱的,现存秩序随时可能会被颠覆。
一旦落入窘境,种种状况都会暴露。
「比方说,和一群人不小心被关在鬼屋里,到处都是危机四伏的鬼怪这种情况,人是很容易变得残忍起来的。」
岑冬生说。
「所以,哥哥的意思是,这样的事情……会变得越来越多?」
「完全有可能。」
不如说,这就是我亲眼目睹的现实。
「……呵呵。」
伊清颜在沉默片刻后,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哥哥,你每次聊起这种未来的话题的时候,口吻都很确定呢。」
她抓住了栏杆,任凭风吹起自己的头发,俯瞰着脚下的人们,小声说道。
「不过,我喜欢的,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哥哥。」
……等等,她刚刚是不是——
岑冬生正想说话,伊清颜已经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如果听不到这种坚定的答覆,像我这种优柔寡断的人,有一天肯定会因为不知所措而做错事吧。」
他张了张嘴,结果还是没能开口。
「优柔寡断」……那个平等王吗?
老实说,要是他和伊清颜当中选一个人更婆妈,那个人一定是自己。
毕竟在对待伊清颜的问题上,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看清自己的内心,直到做了那个梦之后才下定决心。
而平等王呢?
人们心目中的平等王,是个肆无忌惮杀人为乐的恶魔,但未必不是世上最潇洒丶最自由的那个人。
当然,岑冬生现在已经不这样想了。
「我有个想法,可能从我嘴里说出来,一点份量都没有,但我真的是这样想的……」
她的眸底倒映着灿烂的晚霞。
「如果这个世界是强者为尊丶弱肉强食,那我会用这个世界的规则,来改变它。」
……
她没有听到回答。
伊清颜转过头去,看到青年脸上的表情。他似乎一点儿不觉得吃惊,看起来更像是在……感到怀念。
「这样啊。」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