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里,弄影看到年幼的自己欢欣雀跃的抛着果子在树林间穿行,笑得那么灿烂,泪水便夺眶而出。
她多想拽住那个闷头往山下走的小姑娘,别去,快回去,你会遇到危险的,可是她发不出一点声。
梦中幼年时的她百灵鸟般的笑声与梦外她凄惨的哭喊交叠在一起,如梦似幻,却又真实到可怕,那是此时的她妄图挽救从前的自己,只是,她救不了。
一如后来看着爷爷和那些姐妹惨死。
梦境之外——
季千钧走进这间稍显破败的院子,瞧见虚掩的房门内,弄影在屋中睡着,便收住脚步没有进去。
弄影与秦昆离了鸿楼后,现在就住在这条老旧的巷子里,周围只有稀稀落落几户人家,很安静,也很冷清。
独自在院中待了会儿,杵着拐杖的秦昆从屋中走了出来。
因对院中不熟,他走得不是十分顺畅,千钧过去扶住他,引着他在院中石桌前坐下。
秦昆隐约猜到是谁:“你是?”
千钧道:“老人家,我是季千钧。”
秦昆记得他:“你是来找弦儿的?”
“嗯。”
“哦,她似乎还没醒。”
这个时候,时间已不早了,千钧道:“她是病了吗?”
秦昆道:“昨日她回来时淋了雨,听她说话有些虚弱,我问了,她说没什么大碍,许是着凉了。”
他虽担心,到底行动不便,便道:“季公子,能否劳烦你去附近的药铺为她抓些药来?”
千钧应了,过了会儿归来,在院中支起炭炉熬起药,秦昆在旁陪着他,二人的话题总也绕不开弄影,说了不久,秦昆也卸下那点防备,道:“其实,我并不是弦儿的亲爷爷。”
千钧愣道:“那……你们是?”
秦昆回忆道:“她是我在数月前偶然遇到的。”
那时,他被原先的主顾辞退,因眼疾,无人再肯雇他,不得已,他来到城中和鸣坊外卖艺,当时日子非常难过,他的眼睛看不见,年纪又大,在那样闹哄哄的场所里,被人欺负也是寻常事,有数日,赚来的分文都被街上的小流氓抢走,逼得他几乎要沿街乞讨,有一天,那群畜牲又来偷他的钱,被他当场抓住,可他们仗着他眼瞎,当街对他拳打脚踢,在他被打的快死的时候,是弦儿救了他。
秦昆忆起当初,眼里噙满热泪:“她替我赶走了那些人,说我十分像她爷爷,只是她爷爷去世很久了,她如今颠沛流离孤身一人,瞧我亦是如此,便提议同我一起走,二人搭伴也好有个照应,我何尝不知,她只是见我可怜,想帮我,这姑娘,心善。”
“只可恨,我是个老瞎子,护不住她,我们二人配合着在街上卖艺,攒下些名气后,丁正年雇了我们去为鸿楼拉拢客人,他为富不仁,对弦儿心怀不轨,遭她拒绝后屡次为难她,我们本就无家可归,却偏偏步履维艰,走到哪里都被人欺辱。”
那些沿街卖艺,风餐露宿的日子,真是苦不堪言,秦昆禁不住哀叹:“这世道……”
“世人畏强欺弱,大多如此,”千钧深切道,“您放心,往后,我不会再让人欺负她了。”
秦昆擦去眼泪,道:“弦儿的过去我不了解,可我知道她定是受过苦的,天底下没有比她更好心的姑娘,季公子,我求你,替我好好照顾她,来日我要是死了,她在这里也好有个伴,不用再孤零零一个人。”
他说得动情,千钧心内一紧,却没有迟疑:“我会的,您放心。”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响。
回身,弄影不知何时醒了,倚在门边,整张脸都没有颜色。
“你何时来的?”她问千钧。
千钧道:“半个时辰前,”看着她这虚弱的样子,心一下揪紧,“你病了吗?”
“病?”弄影哑然,迈步走进院子里。
妖哪里会生病,修为精进后,她这种身体极端虚弱的状况很少再出现,这次,多半是因昨日与那女捉妖师打了一通,加之淋雨激发的。
她胸膛里跳动的这颗心,曾挖过两次,才留下了这样的后遗症。
秦昆很快寻借口进了屋子,院中只余下两人,弄影冷淡的面上犹有泪痕,千钧怔怔看了许久,道:“你方才,梦到什么了?”
弄影忆起那个梦,勉强笑道:“幼时的事而已。”
妖生长的比凡人快,命也比凡人长久,说是幼时,其实不过是三年前的事。区区三年,却久的像过了一辈子。
这三年来,她如走进冰天雪地的荒原,在风刀霜剑中受尽磨难,那股子阴冷,冻得她的心麻木冷硬,像团全无缝隙的冰疙瘩,渗不出一丝柔软,也照不进去半分阳光。
到如今,都快忘记那种肆意奔走在树梢枝头无忧无虑的快乐日子,究竟是什么滋味了。
千钧暗想会是什么样的事能让她哭成这样,见她面目淡漠,他下定决心:“弄影,我们之前的事,我同我娘亲说起,她同意了。”
弄影喝茶的动作一僵,心里在那瞬,竟像蒙上了层灰压压的雾霭。
再回神,千钧已过来牵起她的手。
茶碗脱手而出倒翻在桌上,她抬首,撞进千钧诚挚的眸光中:“我们成亲吧。”
成亲……
弄影失神,这句话,曾也有人同她说过,只是这次听着,与上次的心境全然不同。
这个傻子样的季千钧要娶她了,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内,可是,她为何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她一动也不动,轻轻抽回手:“你确定要娶我吗。”
明明直接答应便可,她竟下意识想要推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