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烦意乱。
她已长大,这是不染尘寰第一次真正的认识,她不再会像小时候那般,一旦受罚便要哭鼻子,软磨硬泡也要令他把惩罚撤销。
如今的她,态度坦然,言行举止稳重从容,却仿佛离他越来越远。
她的思想,她的见解已日趋成熟,不再轻易受他人影响。
或许是心中思绪不宁,不染尘寰今日教她时,态度不自觉地更严厉苛刻。
曼娑婆无端受他斥责,心下叹口气:“吾观今日师父似乎心情不佳,不若明日再学?或许徒儿陪师父散散心更好一些。”
不染尘寰心道:“总归还算有良心,没说扔下师父去找别人。”
如此一想,态度亦有所缓和:“也罢,今日到此为止。”
曼娑婆道:“吾便随师父走走罢。”
十数年师徒情分,两人却极少有机会心平气和散散心,聊聊天。
大约是曼娑婆太忙,而不染尘寰又从未有此闲心。
他觉得散步聊天,是那些无所事事的天神才会做的事。
与曼娑婆散步聊天,那更是想也不用想,两人不是在辩论,便是在辩论的路上。
如今两人终于能心平气和聊聊天,等来的确是她即将要去历劫的消息。
不染尘寰道:“如今你终于自由。”
曼娑婆淡笑:“师父怎会如此说。”
不染尘寰道:“从此不会再有人责罚与你。”
曼娑婆笑:“师父是以为,吾是因师父责罚方才去历劫么?”
不染尘寰道:“难道不是么?”
曼娑婆颔首:“或许真有可能。”
不染尘寰淡声:“幼稚的选择。”
曼娑婆道:“这倒是和师父如出一辙。”
不染尘寰冷哼:“如今翅膀硬了。”
曼娑婆道:“不也还是逃不出师父的手掌心么。”
此话一出,倒令不染尘寰再也不曾说话。
虚无之境清风徐拂,吹动白衣天神银发翩翩,亦吹动那孑然一身的孤寂。
曼娑婆道:“无论何时何地,师父教导之恩,曼娑婆铭记于心,历劫只是成为天之主必经修行之路,师父十数年教诲之恩,怎是区区一次惩罚便可磨灭的。”
不染尘寰侧首看她:“历劫归来,荣登天座,初心尚在,方才算是不负。”
曼娑婆淡笑:“师父初心,亦从未改变么?”
不染尘寰道:“言下所指,是何初心?”
曼娑婆道:“灭世之心。”
不染尘寰道:“吾道宁愿他们能令吾改变初心。”
曼娑婆略一沉吟:“师父,人由神创,神为人父,是否有一种可能,或许,人本性里的恶,原本是来源于神,而这些恶,无论人神,皆无法摒除,只是暂时得以压制?”
不染尘寰闻言,眉头一凝:“你的意思是,人之恶,或许本来源于吾?”
他轻斥:“荒谬。”
曼娑婆轻叹:“娑婆世界,亦可曼妙。”
孩子为恶,或许父母才是根本只因。
善恶皆为天性,无论人神,都无法免除人性之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