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正在飞速地远离他,他置身于一片巨大的空白之中。
怎麽会这样?唯一的一次他主动想要动用这份力量,心底的愤怒却拒绝了他。
怎麽会这样?神经接驳正逐一地断开,他和红龙改型并未融合而是加速地分离着,他失去了对这具甲胄的控制权,他的四肢百骸好像都被冻上了。
他被困在这具甲胄里了,别说驱动它,连动一根手指都不可能。
前方就是那道闸门了,可他竟然再也无法前进哪怕一步,像一具钢铁雕塑那样站在了桥上。
神经接驳完全断裂,红水银点滴不剩,苍红的巨龙陷入了死局。
「妈妈!妈妈!」
西泽尔的意识被拉回了现实,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咆哮:「跑啊!妈妈!跑啊!」
妈妈!跑啊!用你自己的腿走完最后的路!跑过那个闸门你就自由了!跑啊!
从长桥那头涌来的骑士们停止了射击,他们拿出刀剑捆索,想要将【红龙】生擒。
命令上只提及了红龙,并未提到这个女人,骑士们提着沉重的连射铳站在那具苍红色的甲胄背后,目送那个白衣的女人惊恐地跑向桥的对面。
骑士和军人的尊严,不允许他们向手无寸铁的妇女老幼进行屠杀。
「妈妈!跑啊!快跑!」
西泽尔满脸都是泪水,视线随着大量实现变得模糊。
「下令!给那些混蛋下令!不能让那个女人离开!」
幕后的上位者在疯狂咆哮,他们绝不能让那个秘密流出翡冷翠!
「来不及了.恐怕来不及了!」
秘书们惶恐不安,他们也不清楚为什麽军令上没有提及那个女人。
十字禁卫军怎麽会犯这麽严重的错误?而那个女人是绝对不能放走的啊!她的大脑深处,存着不能告人的秘密.
「狙击手在哪里?命令狙击手开枪!别管她有没有进入使馆区!别管什麽外交豁免权!外交豁免权是我们授予的!我们即为法律!我们就是神!」
琳琅夫人奔跑在风雨中,白色的裙摆飞舞,海藻般的长发也飞舞,像个自由的精灵。
她奔跑在大雨里,也奔跑在史宾赛丶龙德施泰特丶佛朗哥的望远镜里,在这座城市里有人想要留住她,有人想她生出羽翼。
但沉重的闸门轰然降落,封锁了她的道路。
最后一刻,桥对岸的那些人放下了铁闸。
那是一扇多麽脆弱的铁闸门啊,如果【红龙】还能活动,只需最简单的踢击就能撕裂它,可它却足够挡住那个白衣女人,把她留在了翡冷翠。
西泽尔的血都冷了,他咆哮他嘶吼,但这些都无济于事。他看着那些大人物调转车头离去,是啊,他们想要的其实是西泽尔,而不是那个女人。对他们来说有价值的是西泽尔身上的甲胄,在这个权力的森林里,人人都是野兽,无人同情弱者。
雨哗哗地下着,台伯河两岸,数百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女人白色的背影上。她趴在铁闸门上呆呆地望了一会儿,竟然转过身,赤着脚走回到了西泽尔的身边来了。
她站在那里,歪着头看着西泽尔,看了很久很久,那美丽而疑惑的眼神,就像少女初见情郎。
「我好像认识你,你是谁?」
她轻声问,瞳孔中闪动着瑰丽的光,仿佛风中繁樱飞舞。
秦淮当初的那张黄符还是起效了,琳琅明显记起了什麽。
西泽尔俯视着母亲,他的面甲已经脱落,露出的是他自己的脸。他忽然意识到母亲在看的是谁,就像那场舞会上她看到了父亲。是的,她从西泽尔的脸上看出了隆·博尔吉亚的痕迹,即使多半遗传了母亲的长相,儿子多少难免会像父亲。
「我叫西泽尔·博尔吉亚,我是你的儿子,妈妈。」
西泽尔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想要抬手拥抱母亲。
女人流露出惊讶的眼神,仿佛受惊的鹿,她继续歪着头打量这个巨大的钢铁怪物,它竟然长了一张男孩的脸,在那个女人的思维世界里,这是很童话的事情吧?
旋即她笑了起来,好像真的认识到了这件事,她踮起脚尖抚摸西泽尔的脸,无比开心。
「这个世界真好,这个世界上有我的儿子。」
那是西泽尔生命中第一次感觉到母亲的温暖,那大布娃娃一样的女人第一次把他当作儿子,再不是家庭的虚假象徵,而是实实在在给他温暖的母亲。
他觉得自己重又变成了那个小小的男孩,不知何处来的力量令他驱动了唯一完好的钢铁右臂,轻轻地拥抱母亲。
「这个世界真好,这个世界上有我的妈妈」
下一秒钟,枪声撕裂了雨夜,十数道狭长的火线自四面八方射向这对母子。
咻~
与此同时,天空中传来尖锐到极致的风啸,那是大重量物体高速坠落带起的声音。
黄铜子弹精准的射入琳琅夫人胸口,喷出的鲜血染红了红龙的身体,她轻盈地向后倒去,那树开了很多年的樱花.终于凋零。
「一群大老爷们变着法的欺负一对孤儿寡母,真他妈恶心!」
天空一声巨响,夜叉闪亮登场。
话音未落,如陨星般坠落的【黑尸冥棺】便砸在【红龙】面前,气浪震散的浓密雨雾瞬间便遮住了长桥。
甲胄骑士们立刻反应过来,想要前压控制局,但倏忽出现的飞天夜叉披着秦淮专门为它打造的简易符甲和【古僵霜铠】,一掌一个,几个呼吸就将这群堪堪十都的蒸汽巨兵生生拍飞。
披着黑袍丶不漏半点肌肤的微缩天吴从棺材中踏出,手中的【上清三茅太乙回生籙】散发着盈盈紫光。
清微甘露,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
西泽尔瞪大眼睛,仿佛认出了那张与蓝符同出一源的紫籙。
「小子,送你句话,男儿行处是,未要论穷通。」
黑棺挡住弹雨,甘露沁入体内,濒危垂死的繁樱当即焕发生机,复又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