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一个本来就停下来打算摸摸树——她一个人待着,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思考各种事情,脑洞到处飘,哪管身边站着的是人是鬼?难不成因为被人认错了就得立马转身走远?没这个道理,非明一点儿都不觉得尴尬。
另一个本来就在等人,谁占了谁的位置还真不好说,男人看她不走,自己倒很识趣,并没有惊扰她。
非明发现这个人是会武的,武功如何不好说,但敛息的功夫算是练到了极致,即使是她,在不刻意去寻找的情况下,也发现不了人。
她在树下站了一会儿,往前走几步,伸手摸了摸树干,突然开口,声音低的像是自言自语:“这是什么树?”
过了片刻,阴影里的人回答她:“是榆树。”
“上面挂的布条是红色的吗?”
“是红色……除了布条,还有纸条。”
“唔,原来如此。”她侧耳倾听,脸上有思索的痕迹,“难怪我听着好像有不同的声音。”原来是纸张和树叶摩擦的声音。
阴影处又没了声响,不久后他低声问:“你看不见吗?”
非明“嗯”了一声,也问他:“你是不是一直在低着头说话?”
“是,我断了颈骨。”
断了颈骨,大小姐,武功不错……非明大概知道这人是谁了。不过她也没在意,若无其事地夸他。
“那你的武功练的真不容易。”
他言简意赅,“还好。”毕竟真要说起来,她比他更加不容易。
如果所料不错,她应该姓沐。
“你在等你家小姐?怎么没和她一起?”
“她看见了她未婚夫。”
哦呀!真是难得,那两个人算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有缘千里来相会吗?
可惜那对未婚夫妻,没一个是恋爱脑的,为爱要死要活还殉情的事情永远不可能在他们身上发生。
非明百无聊赖,随口问:“你就一直在这里等着,没有跟她约定个时间吗?”
他似乎轻轻笑了笑,“小姐的事,哪有下人插手的道理?”
她叹道:“你真忠心。”这世上敢把他当成下人的人,可真不多。
非明转着手里的灯,“我以为这世上的人即使没有野心,也没有人愿意给人为奴为婢一辈子的,再重的恩情,也该有还完的一天。”
他眼中并无多少光亮,只道:“有些人已经习惯了别人给他做主,即使走出去,又能做什么呢?”
她想了想,没法给他正确答案:“谁知道走出去要做什么?总不能在一个地方困一辈子。”
这回答并不标准,但也不像那些挑唆他反叛的人,张口就灌下一碗鸡汤,没得腻味。至少,这发乎她本心的回答,出乎意料不让人讨厌。或者说,她的处境曾经比他更加不堪,所以她有说这种话的资格,她的话,比别人更有力。
他忽然轻声问:“你觉得自由是什么?”
非明回答的毫不犹豫,“自由是我想停留在哪里就停留在哪里,愿意走随时可以走。我愿意留在某个地方,只是因为我想,我的心在那里。”
倒真是,很有个人风格的话。
萍水相逢,此前闻名不相识,如今因为误会初次见面,竟然说的是肺腑之言。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为什么要在这里留下,跟我说这样一番话?”
她便笑了,“虽然萍水相逢,但是我知道你是谁,你也知道我是谁。”
非明的笑容并不老成,反而出乎意料的俏皮,心态年轻的很。
“不过今天我只是兴致上来,随口胡侃几句,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说完这句,她抬步欲走,“你等你的人,正好也有人在等我,之所以停在这里,不过是因为时间正好,跟你聊天感觉还算愉快。”这时候回去,恰好便到了和无情约好的时间了。
——这个女人没有心,就是无聊拉着个人就唠嗑,尽是随口瞎哔哔。
“哦,对了。”非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将手里的灯笼扔给他,“我一个瞎子,用不着这东西,送你吧,不用谢。”
无情其实不喜欢兔子灯,她也不是特别喜欢,倒不如回去再买一盏莲花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男人接过那盏兔子灯,突然问她:“为什么选金风细雨楼?”
六分半堂究竟是输在哪儿了?
非明摆了摆手,随口答:“抓阄。”
肆无忌惮,随心所欲,像一阵谁也抓不住的风,突然的停留,突然的离开,连胡扯的回答都让他在心塞好笑之余,忍不住相信了几分。
男人望着手里活灵活现的兔子,眼中透着谁也看不懂的情绪。
纯粹是因为愉快随心才聊天的吗?
他摩挲着灯柄,笑了笑,到底留下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