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阿宋拖着溃烂的双腿，磨得血红的双掌无力地支撑在地上，碎石子深深埋进了伤口里。
他瘫软在科尔基斯城门外的路边，呼哧作响地喘着气，下一秒大脑仿佛就要播放自己的走马灯。
“哎呀呀，我还以为是一头濒临死去的野猪。”略带遗憾的声音响起，“没想到是尊贵的阿尔戈号船长伊阿宋先生。”
伊阿宋艰难地仰起头，眯着眼睛道：“美狄亚，看到我这幅样子你很好受吧。”
艾叶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日记本，“扑哧”笑出了声：
“怎么会好受呢？大家都觉得伊阿宋已经死了，只有我专程在河流的下游到处寻找你呢，你不仅应该感谢我，车马费也应该一并支付了吧。”
伊阿宋沉默了一会：“这些我都会为你补偿的。你能把我带到招待所那边去吗？”
“为什么？”艾叶好整以暇地俯视着他，犹如俯视一只蝼蚁。
“我的……我的船员们还在等我……”伊阿宋艰难道。
他的心灵在一天的冲刷洗礼后已经变得支离破碎，但是想要见到战友们的心情成了他唯一的支柱。
“真的要回去吗？他们可是都以为你死了。”艾叶的笑容更深了，“如果你回去了，想必他们也会很惊讶吧。”
“那你帮我一把，我起不来了……”伊阿宋殷切地抬起头，巴巴地望着她。
艾叶却不屑一顾似的，正眼都不看他一眼，大步走到路边，那里停着一辆马车。
看向路边倒在地上的人震惊的眼神，艾叶像是吃了一惊：“哎呀，你走不动了吗？但是我也扶不动……”
“况且，以你与我的身份差距，你怎么配让我扶你呢。”
伊阿宋紧咬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调动身上所有细胞，才让自己缓缓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蹒跚向着马车走去。
为了同伴，为了同伴，为了同伴……只有这样反复回忆，他才能燃起自己生的希望。
艾叶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爬进了马车。
马车哒哒地向前，两人在车中不发一言。伊阿宋是累到无法张口，而艾叶则沉迷于欣赏对方受挫的快乐中。
不过，这还不够。
到了招待所，依旧是艾叶走在前，伊阿宋跟在后面的局势。两人轻车熟路地走进密道，艾叶甚至还帮伊阿宋撑了一下石板，她都要被自己的大度感动哭了。
然而，就在密道的门口，隐约传来了争执的声音。
“要先听还是直接进去，船长？”艾叶戏谑地说。
伊阿宋的脸上浮现出了痛苦挣扎的神情：“进……还是先听听吧。”
艾叶干脆地同意了，她把掩盖入口的石板撬开一个细缝，让两人能看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一墙之隔的房间，幸存的阿尔戈号船员正分成两派争执不休，主题是要不要寻找他们的船长和要不要继续追求金羊毛。
支持寻找伊阿宋和追求金羊毛的一派是伊阿宋残党。他们以伊阿宋的护卫为代表，紧密地围绕在伊阿宋的领导下。
但是由于他们的忠心耿耿，导致伤亡比较大，在眼下的局势中是显而易见的少数群体。
支持放弃伊阿宋和放弃金羊毛的就是绝大多数船员的想法，他们不想再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无谓地牺牲自己的生命了。
为此，两派在伊阿宋的房间争吵不休，隐隐还能听到伤员的痛哭和哀嚎。
伊阿宋瞳孔一缩。
“所以进，还是不进？”
“再……再等等……”伊阿宋抬起手想要捂住脸庞，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他试图用另一只手抓住手腕，维持稳定。
“明明金羊毛已经近在眼前，为什么你们反而退缩了？”房间里，失去一条手臂的小护卫缠着绷带，神情激动，“你们曾经的梦想呢？你们曾经的胆魄呢？都去哪里了？”
“小鬼，控制一下情绪吧，免得伤口又崩了。”对面的水手讥诮道，“就你这个身体素质还怎么去跟巨龙对抗，给龙自动送上小零嘴是吗？”
其他人哄堂大笑。
少年涨红了脸：“可是这是伊阿宋船长的遗愿！他一直希望我们能拿到金羊毛！”
“醒醒吧，伊阿宋都死了，他还有什么资格来使唤我们，你还在这里为他狺狺狂吠，真是一条好狗。”水手们鄙夷道。
多数派的其他人手执武器，蠢蠢欲动。
“摩普索斯，你是我们都敬爱的占卜家，我问你！”愤怒的少年冲着预言家喊道，“你来占卜决定我们的出路，是继续去拿金羊毛好，还是直接打道回府各找各妈好！”
预言家坐在角落，桌前放着一些零乱的贝壳。他露出惊惶不定的表情，沉思良久，开口说道：
“已经……没有区别了……”
一瞬间，在场所有的人都脸色煞白，包括石板下的伊阿宋。
“什么，什么意思……”他的嘴唇乌青，浑身晃了晃。
“我的预言结果显示，不管我们怎么行动，结果都是——获得预料之内的胜利，和获得预料之外的失败。”
在场鸦雀无声。
“‘预料之内的胜利’解读起来很简单，我们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夺取金羊毛，现在看来……我们的船长伊阿宋，他还活着，并且会代替我们夺取胜利的旗帜。”预言家缓缓道。
“太好了！”支持伊阿宋的少数派欢呼雀跃，“我就知道船长不会死！我就知道船长会实现自己的梦想的！”
“但是，‘预料之外的失败’我的确无法解读出什么，与之相关的因果关系实在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