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起了红疹,要不然,小沈,我又怎么会闭门谢客?”
“天花是恶疾,孙老,您请大夫来看过了没有?”
“开过几副药,已经煎好喝了,不必为老夫担忧......”
“既如此。”
抄书铺外,青砖铺就的南街地面上,少年静立片刻,继而深深吸了口气:
“不知道孙老请的是哪家医馆的大夫,开了些什么药?
“据学生所知,县中已戒严四日有余。”
他的语气温和如故,可话语中,隐含着的——“既然县城里已经戒严,那又有哪位大夫,肯在这种关头,冒着生命危险上门出诊?”的含义,却是不言自明。
“这......”
孙老先生不免苦笑。
“小沈,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学生并非有意刁难。”
沈言面容平静地摇了摇头:
“只是事关重大,况且,孙老,您或许正处于危机之中,且尚不自知。”
“唉。”
孙老掌柜连声叹息:
“我知道的,小沈,我其实快要死了。”
“孙老?!”
“你听我说,再过三日,或许两日,老夫大限将至。
“到时候,这间抄书铺就留给你,只求你帮我办一件事情,老夫会用纸笔写下,届时一切真相大白,此刻你莫再问,老夫也有说不出来的苦衷......”
老先生的语气,异常哀婉。
沈言闻之,沉默片刻,还是用力叩门:
“无论如何,还请孙老出来一见。”
“你咋就这么固执呢!”
孙老掌柜一时气急。
随着一阵“稀里哗啦”,似是书卷被抛掷在地,木架翻倒,瓷瓶砸破的嘈杂声音,老爷子气冲冲来到门前:
“你说你一个小小的童生,你管那么多事做什么!
“非要老夫开门。
“我开门放你进来,又能作甚?你胸中有几点才气,还能像本县老爷一样,上门来斩妖除魔不成?”
“老先生的意思是......”
门外,少年非但不气不恼,反而面露笑意:
“若是本县县令亲身到此,孙老就愿意开门了?”
“什么?”
而就在孙老掌柜发怔的片刻。
一道身穿灰布直裾,却自有几分威势,面容白皙,脸颊有肉,胡须乌黑,眉宇间有林下风气的中年身影,从南街的另一侧缓步走来。
伫立在集贤堂书坊前,卢县令凛然正色道:
“本官是成皇十一年进士,现居修文府龙场县令,卢钰。”
既然明知要对付的,是一头即将进阶七品的阴司鬼母,沈言又怎么疏忽大意?
昨日晚间,他就见过了本县县令,除了隐去风铃笙一事,将线索改为自身偶然发现,其他种种疑点,沈言已然在这位儒家七品的修行者面前,和盘托出!
稍加商议以后。
今日前来,卢大人更是改穿平民服饰,时刻不离少年左右,以备不测。
“荒谬,荒谬......”
集贤堂书坊内。
孙老掌柜低声咕哝几句。
“一个小小的童生,怎么可能说请,就将一位县君请来?”
孙老掌柜迟疑了片刻——老人一度怀疑,门外会不会来了个假县令,是沈言这小子请来,跟自己演的一场戏。
可随即,他就摇了摇头。
这位年过五旬的老童生,他的毕生经验,学识,阅历,都在告诉他,门外那气定神闲之人,就是龙场县货真价实的七品县令。
可这又何其荒谬?
县令给童生保驾护航?
怎奈何。
沈言并非寻常童生,而卢县令对这位“天生文曲星”的器重,犹在老人想象之上。
呆立片刻。
老人还是“吱呀”一声,打开房门,于扑簌簌落下的大片尘埃中,掀起一块块封门的木板。
见状。
沈言稍微松了口气。
随着目中清气一闪而逝,少年确信。
孙老掌柜虽然枯瘦了许多,气血也大为衰败,面色更如将死未死之人一样惨白,可毕竟,其人身上,并未出现妖鬼那般黑漆浑浊的气机。
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还是那位熟悉的老人,而非一头阴司鬼母。
与此同时,孙老先生看了沈言一眼,接着慢吞吞向卢县令行礼道:
“见过本县父母太爷。”
稍后,这位老先生苦笑一声: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卢大人,你们找的,是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