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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根(2 / 2)

他们来的时间也比较晚,京城内档次高的客栈也早就被抢售一空,这般挑挑拣拣下,能容他们下榻的客栈只剩这个挨着京城边缘、装潢老旧的小客栈。房梁的角落布满灰尘和蜘蛛网,贴着地面的墙壁上有各种不知道是什么飞溅的脏污,嘎吱作响的木门和床几乎让人怀疑下一刻就要倒塌,偏偏像是被施了什么术法一样怎么折腾也没真正坏掉。

太清剑派不算强盛门派,可也颇有底蕴。在这里住不习惯成天抱怨的弟子不是没有,这其中很自然地没有谭磬和谭珩两兄弟的姓名。因为对他们来说,这样的环境已经远比曾经幼年生活的那个破屋子好了,甚至只有那零零碎碎的一点时光中,他们住过这样对其他弟子来说“简陋不堪"的屋子。

谭珩从不是一个喜欢回忆往昔岁月的人,过往的年月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步一步从泥潭中挣扎出来的过程一-他都已经站在干净岸边了,还回忆那些写满痛苦不堪的时候干什么?他又不是受虐狂。

但今日,他听着破旧门扉嘎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神色疲倦只披着一件外袍的谭磬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后眼珠微转,示意让他进来。只这无比平常的一眼,让他不自觉脱口问出:“哥,你当初为什么要放任那个妖族杀掉广鉴仙尊?”谭磬转身的的动作微顿。

他背对着谭珩,谭珩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比常人更加缓慢的呼吸声。

房门在他的身后再次嘎吱一声关掉了。

他站在玄关的位置,看到谭磬绕过随便堆在门口的杂物,将桌案上杂乱的文书卷轴扫到一旁,像是四处搜寻着什么东西但是没找到,只好将早已凉透的茶水端来。

然后冲着谭珩的脸干脆泼了过去。

能在数道雷电中灵活躲避毫发无伤的少年就这么干站着,任由他泼了自己满脸隔夜冰凉的茶水,红棕色的液体顺着他的下巴向下流淌,浸湿干净洁白的衣领。

他的睫毛上甚至还狼狈地挂着蔫巴巴的茶叶,只是薄唇微抿,那双与谭磬弧度轮廓相近,唯有颜色更浅的眼眸执拗地一眨不眨望着他。而谭磬只是平淡说:“这盏茶本是我特意留着早上提神的,但我现在看你好像更似没睡醒一样一一现在清醒了吗?”他问:“你在怪我吗?”

“没有。"“谭珩想也不想否认,“我永远不会怪你。”正如你永远不会怪我莽撞一样。

谭磬眼中隐约的冷意散去,他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衣,转身坐到桌案旁,挽起袖子亲自煮茶。

谭珩捧着那个泼了他满脸茶水的杯子坐到他的对面,抹了一把脸,听到谭磬声音淡淡道:“并非是我放任,而是广鉴仙尊已决意求死。”“无论是我,"他停顿一瞬,“还是符盈,都无力阻止。”如果是这样,那当真不怪他哥哥见死不救。就算他拦得下一次,能拦下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吗?更何况广鉴仙尊是仙尊,即便是修为实力大不如前的仙尊,解决谭磬也是绰绰有余。在她本就有意求死的前提下,谭磬确实没有任何办法。

只是…

谭珩困惑问:“你是说,符盈知道广鉴仙尊有意求死?她是从哪来的信息?”

谭磬不答反问:“那你认为我当晚半路转道广鉴仙尊的居所、接触她是为了什么?”

对面的弟弟老实说:“因为她是问仙宗掌门之徒、云真仙尊之师侄,而你很尊崇云真仙尊。”

谭磬…”

他将煮好的茶水倒进白瓷茶杯中,在袅袅白雾腾起遮挡住谭珩容貌时,放弃了引导他自己思考。

“她是问仙宗的弟子,而广鉴仙尊乃天枢学宫的仙尊。他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苍掌门却在半夜夜深人静时,特意携着符盈去拜访广鉴仙尊。"他说。“据我了解,苍掌门和广鉴仙尊的交情没有到这一步,她等在门外的动作显然也是为另外两人留出谈话空间一-她们聊了什么只有自己清楚,但我可以猜。”

他吹散了面前的水雾,目光灼灼说:“符盈隐瞒了我们一些东西,这些东西让她也有当初在现场发现妖族痕迹的能力,可她隐瞒不报。”“她和我一样,因为广鉴仙尊的指引,所以坐视她的死亡。”谭珩嘶了一声:“那她会和我们利益一致、争抢同一样东西吗?”这一次,谭磬摇头:“我不知道。”

谭珩稍微沮丧一瞬,但很快又生龙活虎起来:“反正不就是抢东西嘛,没人比我更擅长了。”

“那个东西,我一定会为你拿到。"他认真道。谭磬没有接话,他只是从旁边堆成小山的卷轴中精准挑出一卷,然后慢慢展开,指尖顺着第一个名字一路滑到后面。“首先,"谭磬说,“你在习道院修好后的第一场对决,就是与符盈打。”他平静注视着自己指尖下的“符盈”二字,不知道是在告诫自己,还是在告诫谭珩。

“她是一个很敏锐的人,不要被她发现你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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