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畏的辞职申请很快就批了下来。
客观来说,吴畏做事踏实又有才,好多次银行内部培训和活动的影像资料都是吴畏负责拍摄,然后利用下班时间剪辑的。不管是领导还是同事,都挺舍不得他离开的。不过人往高处走,吴畏在银行系统里就是最底层的大堂引导员,这次跳槽去快要上市的视频网站,算是高就了,银行的同事们嚷嚷着要给他践行。
吴畏本以为大家会找个经济实惠的小饭店搓一顿,没想到他们主任直接把践行宴安排在了上次银行举办年会的豪华餐厅。
到了聚餐那天,大家一下班就三三两两坐车往那餐厅去。
吴畏随两个关系较好的男同事抵达餐厅时,主任已经先一步抵达,正有说有笑地在大厅里同人寒暄。主任见吴畏他们也到了,就招手让他们过去打个招呼,说都是本行的大客户:“这是吴总、魏总,你们都认识的,吴总上次还在年会上代表大客户抽奖了,我们网点这几年的存款任务能达标可离不开两位老总的工作支持。”
主任毕恭毕敬,把两位老总的马屁拍得舒舒服服,连带着对主任带的几位职员都多看了两眼。
没有人注意到吴畏的脸色变了变。
他压低了头,尽量以不引人注意的方式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恰在这时,那位魏总接了个电话暂时离开,吴总没什么事就随口问主任为何带这么多员工来吃饭。
主任喜滋滋地将溜到人后的吴畏拎了出来,自豪地介绍说这小子靠本事进了快上市的视频网站,大伙是来给他践行的。
吴畏的脸上毫无喜色,他只想赶紧避开这该死的场面。
对面站的那个人,跟他流着一样的血脉,甚至长着一张七八分相似的脸,但偏偏又如此陌生……
主任不合时宜地开玩笑道:“这小子来我们银行面试的时候,我就觉得他长得特像吴总您,英气。今儿有缘见面,您看看是不是很像?”
吴畏心底的小兽在疯狂地咆哮。
吴健山看清了吴畏的长相,有点震惊,但毕竟是混迹社会多年的老江湖了,还算波澜不惊道:“是挺像,我有个儿子也差不多你这般大。你叫什么名字?”
主任抢着替吴畏答道:“也姓吴,叫吴畏,您说是不是巧了?”
吴健山闻言脸色不自在地变了一变。
然而,恰在这时,魏总打完电话归来,催促吴总进包厢吃饭,说几位贵宾马上就到,吴健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当众问出心底最想问的话,匆匆忙忙塞给吴畏一张名片,让吴畏晚上联系他。
吴畏转身就将那张名片扔进了垃圾桶里。
一晚上,在同一家餐厅的不同包厢里,有两个人如坐针毡,心绪不定。
从不喝酒的吴畏被同事们硬灌了几杯老酒,聊着聊着,话匣子就被酒精打开了。
也不知道是谁提到了隔壁包厢的吴总,又不知是谁开玩笑说是不是因为吴畏是吴总的私生子,所以被塞了名片?
吴畏本就一口闷气在心中,借着酒劲一不小心就发了出来:“就算他哭着跪着来求我,我都不可能认他这个爸。”
吴母从小对吴畏的教育就是“打碎牙齿和血吞”、“男儿有泪不轻弹”,生活里那么多煎熬的时候,吴畏都没有掉过眼泪,可偏偏在几杯黄汤下肚之后,实在忍不住捂了脸。
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哭什么。
是替母亲这么些年的委屈不值?
还是为自己有这么个父亲丢脸?
吴畏哭得太过于情感投入,以至于同事们听到这个惊天八卦后的各种感慨都没往心里去。
有同事回忆起吴畏的求职简历表,家庭背景栏只填了母亲,还以为他只有母亲在世了,没想到他父亲不仅健在,还是个身家丰厚的富豪。
吴畏被大家说是“太子扮狸猫”,“深藏不露”。
吴畏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他父亲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从未承担过做父亲的责任,也从未回来找过他们,他们之间的关系,连薄薄的纸都比不得,捅破的那一瞬间,就没法修复了。
他不是什么太子,更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儿子。
他就是单亲家庭长大的普通青年,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当天晚上,吴畏是喝多了酒,被同事们横着送回去的。
第二天,吴畏直到日上三竿才酒醒,待他揉着脑袋回忆起昨夜发生的种种事情之后,都有些分不清和父亲再次碰面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喝多了在做梦。
生活最残忍之处就是总爱提醒你去面对并不想面对的现实。
吴畏扔掉了吴健山的名片,但吴健山总有办法找到他,接不到吴畏的电话,吴健山就直接找到了银行负责人,拿到了吴畏简历上填的家庭住址,并直接找上了门来。
如果生活是八点档的狗血连续剧,吴畏觉得自己的原生家庭就是收视率最高最狗血的那一部。
吴健山当年抛妻弃子,另娶了有钱有势的富婆,并在富婆的帮助下,成就了一番事业。可惜富婆卵巢有问题,无法再生育,再加上富婆与前夫也育有一女,便更没心思与吴健山造人。许是因为富婆本就年纪大,身体底子又差,前几年因病离世了,数额不菲的家产基本都落入了吴健山的口袋。吴健山有想过要不要回来找儿子,可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这个念头也只是想想而已,吴健山压根没有行动。
可老天就是这么巧,让吴畏和吴健山在银行年会上巧遇不算,兜兜转转又在特殊的场合下相遇相认。
该来的还是会来。
时隔多年过去,兴许吴健山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年是如何气得前妻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