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里,他一直在思考:他该何去何从?
林枣阳找不到结论。
他觉得“未来”就是一团迷雾,他看不清那里有多少条道,也不知每条道路是崎岖还是平坦、风景又如何,他更无从知晓,它们是否会通往他想要的那个终点。
脑海里有一个清醒的声音告诉他,这是一次关键的、会影响他一生的抉择。
高座或是悬崖,全在他一念之间。
所以,他一步也不能错。
离开,意味着放下舞台的梦想,去回归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或许,在冯奶奶和常乐言的帮助下,他会考一个不错的大学,找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然后和喜欢的人一起,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过完余生。
抑或是不顾一切地去拼一把,试着留下来。
但那之后呢?
从十岁到十五岁,他做了整整五年的练习生。他眼看着公司更迭变化、人来人往,公司里的人越来越少,公司也越做越小。和他同一时间进来的人,除了他自己,已经一个都不剩了。
况且,就算他想要留下来,以他的成绩,公司会继续收留他吗?
林枣阳成年那天,他忽然顿悟了一个道理。
谁都说明星耀眼、明星挣钱,可只有身处名利场的人才知道,在闪耀的金字塔顶端,那些胜利者的脚下,是无数鲜血淋漓的殉葬者。
他们扒着陡峭的壁沿,顶着飞沙走砾费力地攀爬,每行进一步都要耗尽全部的力气,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可当他们偶尔停下来望向四周,想要喘口气时,还不得不亲眼见证某些人是如何一步登天,脚不沾地不染一尘,如此轻而易举地坐上他们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位置。
外界人用无数的溢美之词给他们编织了一个五光十色的梦,告诉所有人,那一角便是全部。殊不知,那只是冰山在水面之上的小小一部分而已。
十五岁的林枣阳还不懂这些。
他只是凭借着本能去做了些什么。
当时的考核,老师第一次让他们自由选曲表演,表演形式和内容都由他们自己决定。组队还是个人,也全凭自己意愿。
大家习惯了集体表演,没有人敢单独接受老师的审判。他们三五成群,还有不少队伍给林枣阳抛来了橄榄枝。
只有萧其泽。
他是最不受欢迎的队友。
萧其泽和林枣阳同岁。他不仅是进公司最晚的一个,更是所有人里最耀眼的那一个。
他刚来的时候,完全是个菜鸟,对音乐舞蹈什么的全都一窍不通。
可林枣阳没见过比他更有舞台天赋的人。
来公司一年不到,他就以惊人的学习能力,在短短时间里,从公司的各种评比中脱颖而出,从倒数第一爬到了前三,综合能力超过了公司大半的人。
大家都认为,和他一起表演,只会被他吸走你全部的光芒,沦为反衬他的背景板。
可怜又可笑。
这不是没有根据的。
萧其泽练了三个月之后,恰好碰上他们的汇报演出。那个是直接上街表演的。
和他搭档的那个男孩子刚好和林枣阳是同期生,还比较熟,他们就经常两个组一起交流、学习、练习。
男生本身的能力并不差,只是特别容易紧张。表演那天,他不知道是老毛病犯了还是怎么的,一直错误频出。
有路人将他们两个的表演录下来发到了网上,萧其泽是一炮而红了,另一个却不那么幸运。
他的失误和萧其泽的完美表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某些人眼里便显得十分滑稽。
有好事者将他们两个的表演剪成了对比向视频,并赋“高低自现”四字,踩一捧一。
视频掀起了一波的热潮,什么样的评论都出现了。
他们一直都在等待着一个机会能够被世人所看见。
没人能想到,用了四五年的时间,第一次得到想要的关注,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然后他就离开了。
虽说他的离去是多方因素造成的结果,他也没有和萧其泽交恶——哪怕到现在,他依旧和他们保持着联系——但他离开的这件事本身对于公司的大多数人而言,就是一种隐形的警告。
警告你,离萧其泽远一点。
萧其泽本就不是什么热情的性格,这样一来,反倒莫名其妙地被“孤立”了。
说孤立也不正确,大家都正常地和他交流,也从不欺负他,玩儿的时候还会专门叫上他。唯独在舞台上、在练习室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他,找其他人搭伙作伴。
林枣阳之前进公司的时候,和他特别像,畏畏缩缩的,总一个人待在角落。他很幸运,在常乐言的影响下,他不再是那个腼腆内向的自己,半年不到,他就完全融入到这个地方了。
可萧其泽不同,他和他名字简直完全相反,一点都不大气。
别人躲墙角可能最多躲一个月,但他非不,硬生生躲了一整年。只要是上课和表演时间,除了他林枣阳,没人愿意带着他,就连跳舞热身拉筋都是他林枣阳主动找他组的队。
但是,萧其泽又特别可恨。
他一旦站上舞台,就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光芒万丈的天生idol。他简直像为聚光灯而生的一般,任何造型、任何风格,他都拿捏得当、游刃有余。
林枣阳恨不得将他的身体剖开,看看里面是个什么结构,是不是藏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他勉强收留了这个连和人讲话都会脸红的“遗弃子”。
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
只有林枣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