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常乐言的那一瞬起,他就知道,在常乐言面前,他或许能找回那个更“真”一点的林枣阳。
事实也确实如此。
包括现在,他依然在试图摆脱惯性,砸碎那盏镜头。
但他一直不清楚自己改变到了何种程度。
在无人知晓的游戏中,林枣阳清楚,他一直都是赢到最后的那个人。
直到,此刻——他成为常乐言的手下败将。
林枣阳在常乐言面前没有假面。
只有一个真真切切的他。
“对不起。”林枣阳又将这话给说了一遍。
这次是为自己的鲁莽道歉。
对于抱住她这件事,他一点儿也不后悔。他后悔的是没有经得常乐言的同意就径自做了这件事——常乐言在很早之前就告诉过他,她讨厌这种行为。
他在常乐言面前变成了讨厌的人。
这样不好。
“为什么总喜欢说对不起?”常乐言突然开口。
并不是咄咄逼人的语气,而是真实的困惑与不解。
“都过去了。”她随后道。
无论是什么——好的,坏的,如意的,不甘的,一切都过去了。
她记起自己哭得不能自已的那个晚上,她在昏昏沉沉中说了胡话。林枣阳也是这样看着她,同她说,“对不起”。
也谈不上怪他,但听到还是会有点想哭。说不上来什么感受,怪怪的。
如今清醒了,再听他说这么一句,就觉得真的已经没有必要了。没有人能够回到过去改变任何事,不如早些向前看。
是都过去了。
林枣阳心想,他原本也是这样以为的。
但前提是,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常乐言在过去的两年多里遭遇了什么,不知道她脑海中闪过哪些可怕的念头,不知道她甚至有……自毁倾向时,他当然可以轻松地说,对,都过去了。
可他不是对此一无所知了。
林枣阳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
他犯了何等大一个错误。
已经不用再问,他知道,常乐言性情大变?整夜失眠的背后,绝对有他的一份因素在。之前还可以自欺欺人地骗骗自己,说可能只是冯奶奶和杨姨孟叔的事影响了她,现在,他没办法再逃避了。
他分明知道自己对常乐言的意义。
没错,那句话是相对而言的。
他不是觉得常乐言“不需要”他,他是认为常乐言“不再需要”他了。
这个事实让他感动沮丧。
她真正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当她独自走过那段孤寂的旅程之后,她发现她一个人也完全可以时,自然而然就不再需要他了。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为什么当初不勇敢一些?
林枣阳责问自己。
为什么会这么懦弱?
为什么要抛下她一个人……
像是遗弃一样。
林枣阳回忆起之前在超市时的感受,越发觉得自己混蛋。她同他提前说过之后再转身离开,他就已经够异样了。
那常乐言呢?
她知道他分明是可以她联系更多的,写信、用公司的电脑、偷藏手机……身边人早就用无数种办法向他证明,其实并不是不可以,但他都放弃了。
很多东西是他亲手造成的,他怪不得任何人。
他必须得道歉。
不管常乐言还需不需要,他都得道歉。
林枣阳是这样想的,便也这样做了——为了在过去中,寻找一种未来的可能性。
现在弥补,还来得及吗?
林枣阳不经想。
他不奢求原谅,伤本身就是有痕迹的。
他只希望,如果可以,他能亲手一点一点地将那些沟壑给填满。
凹陷处或浅或深,或多或少,都无所谓。
他会花很长很长的时间,很多很多的耐心,在沟壑里铺上土。
一层又一层。
有的厚,有的薄。
待新土将沟壑填满之时,他会和她一起,将泥土踩实,然后在土地里种上鲜花的种子。
直到她再次回想起那些事情的那一天,她看到不是“过去”的创伤,而是一片真正的繁花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