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昱看着任远舟的脸,时过经年,任远舟的脸已经不似四年前那般和裴晏相似,他像是终于摆脱了裴晏这个名字和沦为替身的命运阴影,但是裴昱始终没有。
裴昱十分不甘地开口:“任远舟,你凭什么得到现在的这些?你知不知道,这些原本都应该是属于……”
任远舟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为人替身,也不会去肖想任何不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我和你不一样,裴昱。”
他看着裴昱因为嫉妒而扭曲的脸:“我走到这一步,得到的所有东西,都是属于我自己的。”
他加重了自己的语气,刻意强调:“我得到的这些,都是属于我任远舟的,而不是因为裴晏。”
裴昱扯起嘴角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任远舟:“你以为我想事事都模仿裴晏吗?你自诩清高,因为这四年黎姜时时刻刻都在派人保护你,把你的四周守得像铁桶一样滴水不漏。你又怎么能体会到,我这些年的痛苦?”
他何尝不想放纵任性地只做他自己,但在四年前他回到瑞士后,发现自己的母亲成为了黎瑞常要挟他的人质,而黎瑞常提出唯一要求,就是让他继续在黎姜身边,代替被黎姜抛弃的任远舟,模仿扮演着裴晏。
原本让他乐在其中的生活,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任远舟离开后,黎姜也像彻底失去了内心深处最后一丝的柔软感情,成为和从前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裴昱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从来没有认识过真正的黎姜,而真正的黎姜,让他感觉到无比的陌生,又恐惧。
黎姜依然给他提供着最好的物质生活,但他见到黎姜的机会越来越少,黎瑞常似乎不满于这样的现状,为了让裴昱更好地监视黎姜,他不顾裴昱的苦苦哀求,对比着裴晏的照片,将裴昱原本的脸,整容得和裴晏一模一样。
但总有些微小的细节是无法改变的,所以在裴昱做出某些表情的时候,总能从眉梢眼角处,流露出些许和他如今的脸并不匹配的怪异。
任远舟说不出话,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不比从前软弱善良,所以对于裴昱,他并没有太多的怜悯。但看着裴昱的脸,他又无法控制地感觉到一丝同情。
于是他看着裴昱唇边的乌青,问道:“黎瑞常为什么会允许你来医院?”
裴昱挂着自嘲的笑:“我对于他们而言,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弃子,他们始终都认为,我手里什么都没有,自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所以从来没有限制过我的自由。”
他偏过头,看向抢救室的方向:“黎瑞常笃定地认为,黎姜这次是难逃一死了,所以他们也就不再需要我了。黎姜的死讯一旦被宣布,他们就会立刻除掉我,然后抹掉我的存在,就像我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霍思明被他的话激怒,伸出手掐住他的脖子:“如果不是你,事情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裴昱,我姐如果出了任何意外,不等黎瑞常动手,我会先杀了你。”
裴昱歪着头,任由霍思明的手越收越紧,他勉强吐出几个字:“你以为,走到这一步,由得了我做主吗?”
他从前是贪婪,贪恋富贵权势,也贪恋黎姜的陪伴与纵容,但是当事情滑向不可控制的地步时,他已经无法抽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也被深渊吞没。
自始至终,他是谁,他要做谁,他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已经由不得他做主了。
任远舟对着霍思明道:“松手吧,思明。”
霍思明不情愿地松开手,看着裴昱捂着喉咙摔在长椅上,任远舟对着他道:“你杀了裴昱,对于如今的形势而言不会有任何改变,更何况,黎姜不会想看到他死。”
任远舟又看向裴昱:“黎姜不会出事,她会好好活着。”
黎姜这段时间心力交瘁,原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受了这样重的伤,连霍思明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任远舟却没有任何犹豫,那样笃定地开口。
说完这句话后,任远舟就合上了眼,他太累了,身上的伤口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而不断地重复着疼痛,他靠着椅背,几乎是在闭眼的一瞬间,就陷入了沉眠。
一时之间,走廊上虽然坐着三个人,但没有任何一丝声响,如死般寂静。
任远舟没有休息太久,抢救室的门就被“砰”地一声推开,他猛地站起身,捂着被扯到的肋骨伤处,对走出来的医生道:“黎姜怎么样了?”
医生满手是血:“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
霍思明迎了上去:“我是,我是她弟弟。”
跟在医生身后的护士往霍思明手里塞了一张纸:“病人现在状态不好,有一块弹片波及到了主动脉,贸然取出很可能大出血。”
一张轻飘飘的纸,霍思明捧在手里却仿佛有千钧那么沉重:“病危通知书?少他妈的给老子放屁,你们要是救不了我姐,老子把你们医院炸了。”
任远舟把红着眼的霍思明拉到身后,开口道:“如果不取出弹片,后果会怎么样?”
医生道:“弹片的位置不好,如果不手术取出的话,病人也坚持不了多久。”
任远舟问道:“如果取出弹片,你们有多大的把握?”
医生给出了一个保守的数字:“不到百分之五十。”
如果选择取出弹片,还有将近一半的生存希望,但如果不取出弹片,甚至连着一半的希望都没有了。
可是百分之五十的生还可能,就意味着还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会是死亡。
这个选择太过于沉重,霍思明没有办法做主,他甚至已经无法理智地去思考,低头看着手中的白纸黑字,只觉得如鲜血般刺眼。
几人沉默了片刻,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