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走马川》宣布在七月中旬上映,任远舟作为主演兼制片,京城的工作还没忙完,就又要开始全国各地跑点映活动。
在看到点映城市的名单上有淮城的时候,任远舟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叶澄在半个月前给他打过电话,告诉过他,黎姜在淮城。
距离上一次回淮城已经过了大半年,他和黎姜在淮城住了小半个月,过完年才回到京城。因此当他重新回到淮城的时候,一种久违的亲切感让他这段时间紧绷不已的精神放松了许多。
任远舟甚至佩服自己和黎姜的定力,他知道黎姜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即使她真的想要求和,但她总是好面子,不见得能主动低头。
可任远舟觉得自己不是个倔强的人,他和黎姜不一样,他从前也习惯了向黎姜示弱示好,只是这一次,他却有一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情绪。
他很失望。
至少在黎姜笃定地认为他一定会后悔的时候,他是失望的。
他的失望不仅仅是对黎姜的态度,也是对他自己。这段时间他们两个人没有联系也没有见面,除了偶尔发条朋友圈,意有所指地报个平安外,他们的生活就如两条平行线,毫无交集。
任远舟有时候会想,是不是他自己一直以来,真的做错过什么,才会让黎姜在他们两人得来不易的婚姻中,始终心有戚戚。
可他想到最后,内心竟然还会泛起几分委屈。
从前他籍籍无名,自然胸无大志。但如今他功成名就,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名字被载入电影史册,看到放映厅里的所有人为自己起立鼓掌欢呼,看到玻璃展柜中一个又一个的金色奖杯,他是下了很大一番功夫,才能劝说自己做出彻底放弃的决定。
所以当最开始那一阵子上头的愤怒情绪过去之后,任远舟再次走在淮城的运河边,才恍然惊觉,原来黎姜当初表现出那样激烈的反对,是不是因为,她只是不想他放弃自己的梦想。
他和黎姜都很少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情绪,而在针锋相对的争吵中,两人都口是心非地说过一些无可挽回的话。
当任远舟意识到彼此说出的未必是真实所想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和黎姜开口了。
他没有办法装作若无其事,就好像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也没办法旧事重提,这样只会招致更大的矛盾和争端。
七月的淮城炎热异常,天气预报总说要下雨,乌云在头顶盘旋了几天,除了一天比一天的闷热潮湿外,没有丝毫的雨滴掉落。
任远舟和《走马川》的主创团队住在市中心的酒店,从三十多层楼的落地窗往外看去,淮河犹如一条华美无比的绸缎,贯穿东西。
天色渐晚,任远舟照例在运河边散步。
这几天气温高得吓人,往常人流如潮的老街如今只有匆匆而过的行人,任远舟压了压帽檐,还没走几步,后背就已经被汗打湿。
他却只是自顾自走着,没有目的地,也不愿停下,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纠结烦闷得如同燥热天气一般的内心,得到片刻的喘息。
他记不得自己走了多久,而当他再次停下脚步抬起头时,突然意识到自己又走回了和黎姜一起住过的地方。
昏黄的路灯下,他叼着一根烟,低头点燃。
一根烟燃尽,他正准备再点起第二根,嘴里咬着的烟却被人夺走:“不是戒烟了吗?”
明明是熟悉无比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却有几分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任远舟微低着头,黎姜穿着黑色T恤和短裤,长发在脑后扎着马尾,手里还拎着装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袋。
一时间,无数句话涌到嘴边,任远舟甚至想幼稚地诘问,为什么这么久以来她居然不愿意和他见面。可他回过神来才想起,当初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的人是他,拉黑了黎姜所有联系方式不接电话也不回信息的人,也是他。
原本应该是最亲密的两个人,此刻重逢,却生疏得如同两个陌生人。
任远舟将烟和打火机都塞回口袋,语气生硬地解释道:“顺路走到这,就在路边小店随便买了包烟。”
他确实戒烟很久了,不管是为了黎姜还是为了他自己,他把从前因为工作养成的各种坏毛病改了个遍。
黎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就好像他们两个人之间,从来没有经历过争吵,也没有经历过数月之久的冷战。似乎两人只是因为工作简单分别了几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顺手将手里拎着的东西递给任远舟,任远舟也自然地接过,听得她道:“太热了,赶紧回家。”
上一次来淮城过年,黎姜着意将小小的两居室彻底重新装修了一番,大到墙纸地板,小到沙发上的一个抱枕,都是两人精心挑选过的。
任远舟坐在餐桌前,看着面前花瓶里摆着的几枝已经干枯的香槟玫瑰,颇有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慨。
黎姜难得在厨房里忙碌,她图一时新鲜买了个冰淇淋机,准备好了所有的配料之后,却手忙脚乱地失败了无数次。终于在最后一次的失败后,她实在是气急败坏,只能求助于一旁沉默地坐着的任远舟。
任远舟将冰淇淋机的后盖拆开,捣鼓了一番,零件锋利,他一时不察,手掌被划出一道血口,顿时血流如注。
伤口看起来吓人,但其实并不深,也没什么痛感。任远舟随意扯了几张纸捂住伤口,却被黎姜一把抓住手掌,放到水龙头下。
冷水冲洗过的伤口不再流血,任远舟看了看掌心被水泡白发皱的皮肤,问道:“有创可贴吗?”
黎姜低着头:“应该有吧,我去找找。”
她转过身,还没有迈出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