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茵到护理站等着打单子,她听见护士们低声闲聊,又不好意思过去打断,便只能被动继续听下去。
有时候,人类的语言强制性去听,原来是一种煎熬。
她平素不爱听八卦,更是没想到聊天的内容居然是他。
女人聚集在一起,色起来,也不比男人好多少。
“沈医生是不是又瘦了?我还是更喜欢有肌肉的男人。”
“才不,我那天看见他露出一大截手臂,肱二头肌鼓鼓的,人家这种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我们也没地儿看人家脱衣服去啊……”
她们越说越偏,嬉笑着。
林茵倚在墙角,却想,她看过他脱掉衣服的样子,还摸过,比她们想象中的还要结实有力。
她脑海中浮现出他□□着身体的样子,何止是手臂肌肉线条流畅,腹肌也清晰,人鱼线雕刻一般,连鼠蹊处都线条鲜明。
事后,他总是紧紧贴合着她,那些汗水在他腹部线条里流淌,仿若在沟壑间纵横交错。
然后,那些汗滴便交换连接到她的身上,从她滑腻如脂的肌肤上一淌至底。
他们平日里的话并不多,唯一多的仿佛就是身体上的交流。
说实话,他们在那方面很和谐,以至于,很多时候,她甚至有一些恍惚,她会不会因为爱一个人的身体而爱上这个男人,而他也因此会深爱她。
可每回醒来的时候,她就会清醒过来,他们和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那些夫妻不一样。
她了解这个人的身体,比他这个人多。
而他的心,似乎在离她很遥远的地方。
从陈微女士住院,这个月她是偶尔回家,他回家的次数更是寥寥可数,他不是在手术台上,就是准备上手术。
以至于有一天他突然回家,几乎吓了她一跳,本来结婚时间不长,他近来又不回来,虽然知道他的存在,可心理上总会不经意地忘了这么个人。
能想起来的记忆,好像都与床有关。
他们与其说是夫妻,倒更像是床伴儿。
微信提示音响起,她看了一眼,叹口气,她爸好好的艺术家学什么做生意,这些年的积蓄赔进去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
要不是那天小姑奚落他,就像数落一个孩子,她倒现在都不会知道,她爸会轻信别人的话,把一堆假古董堆在饭店里充门面。
她那天就劝他,“爸,咱能不能不再折腾了?从小到大,您哪次生意成功过?开小饭馆,总共没多大的生意您请了好几个厨子,员工比顾客还多,一个月下来赚的钱都不够给人家开工资的。”
林飞扬忍不住狡辩,“厨师也生活不容易。”
“我们就容易了?”林茵觉得好气又好笑,她爸爸不像是成年人,倒更像是生活在成年世界里的理想主义者,不对,是活在成人躯壳里的孩子,满带不切实际的理想,却始终看不清现实。
“我们起码没有饿着肚子。”
林茵点头,他说的都对,可惜,他不是做生意的材料,“爸爸,咱们不是慈善家。做生意不是这个样子的,不能像其他商人一样逐利,咱也不能去散尽家财。”
林飞扬又顶着她说:“我不是及时止损了吗。”
林茵看着爸爸既苍老又幼稚的脸庞,特别是他清澈见底的眼神,单纯得不似这个年纪,是一种割裂而矛盾的感觉,重重呼出一口气,“没错,您又改去俄罗斯做贸易了。”
那时候,是一个特殊的时期,前苏联解体,俄罗斯初立,经济出现了一个极其动荡的年代。
中俄两国之间出现了一大批的倒爷,她爸也学着人家跑单帮,可人家都是什么人,自小就是混混儿,从未成年玩的就是棍棒板砖,她爸摆弄的都是什么?是小提琴和琴弓子,武力值能和那些人相提并论吗?
“您想想那年是怎么回国的?”
她单纯地认为,仅是那一段经历足以让他铭记在心,至今不会忘记。
林飞扬当年被老毛子抢了货,撸了结婚戒指,冰天雪地里被扒了外衣裤子,只剩下一身秋衣秋裤,要不是遇上好心的同胞,早冻死在俄罗斯的雪地里了。
他回来居然不怕,还说:“你们是不知道,还有人被砍了手呢。”
气得她妈妈不行,可惜这都没让他长记性,弄了这么一个伪造的王府花园,美其名曰是御膳,可谁都知道,他又被骗了。
她让他把债务信息转移到她这,于是,隔三差五她就得给人家还利息。
高利贷这个词,原来根本就不该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可现在却成了日常。
债务加上陈微女士的医疗费,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些日子,她几乎很少遇见沈墨,也极少有时间去想他,也是今天这些护士聊天,她才记起她有丈夫,也有婚姻,可丈夫不是普通的形式,婚姻也不是大众的样子。
所有的情爱在活着面前都不算什么,她要她妈妈好好活下去,要她爸还清债务,而她的能力却是杯水车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