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级面前,是很荒谬的一件事。
父神幽幽开口:“魔族那边儿传了消息,你的养父要接奉行回南荒修习礼仪,你留在这专心修学。”
善解人意的老头儿不忘宽慰我:“你不要伤心,寿命绵长,几万年的分离不算什么的。”
我以前一直同庆姜讲,奉行其实是个脑子不好而且不会打架的废物,庆姜被我的唠唠叨叨整得有些逆反,他愣是在东海巡游时硬生生摆了一桌大宴,席上他吨吨饮酒,奉行和我捧着杯子不知是喝还是不喝。
“少绾!你还年少,酒杯你先放下,这么多年奉行照顾你不易,反而比我更像你的父亲。来!奉行!庆姜敬你一杯!”
当时魔族的名声在四海之内还不怎么响亮,但是那会庆姜已经是魔族名副其实的首领了,并且数万年间未曾有任何败绩,他这一喝,让我和奉行都哆嗦了一下。
奉行还是紧张了些,竟和我一起把酒杯放下了,恰好给庆姜钻了空子,他醉醺醺行过来时,也佯装误端了一杯更烈的酒糟给他。
我也紧张了些,一开始发现那杯里东西不对,结果被庆姜瞪了一眼,嗓子眼里也蹦不出字了。
奉行也学庆姜吨吨豪饮一杯酒糟下去,结果被浓郁的酒气冲上头脑,还没坐回位置便化成元身并振奋激昂的飞越了整个东海。
奉行没有辜负我,在这件事上表现得确实像个没脑子的废物,于是庆姜没再动过把他从我身边抽走的心思。
折颜不知从哪打听的奉行曾跟随西王母一事,又将其写进了本子里,又传到了庆姜那边,庆姜见奉行可能和我不清不楚,又有这样的来路,不动歪脑筋才怪。
奉行不能被带回南荒,少绾一路成长,可不是靠拳头过来的,靠的可是一个聪明的脑袋瓜。
我正色问父神:“父神可知,我同我家仆从这传闻从何而来?”
老头儿看向墨渊:“渊儿跟我说过。”
墨渊不是折颜那种喜添油加醋的流氓,更非东华三个屁踹不出一个字的冰块儿,作为我对神族刻板印象中的代表人物,墨渊绝对会一五一十,力求还原真实场景的描述真相。
省事省事,这里省了许多事。
“我少绾,之所以能作为魔族精神图腾生于天地,全倚仗章伟山周身气息鼎盛。但这么多年,我本身灵体仍然亏虚,每夜都少不得奉行度灵息给我。”
老头儿知晓我的难处,所以我这两句谎话也让他点了点头。
“折颜那书七八分是道听途说,剩下两三分考查正确的便是奉行来历,他在西王母娘娘膝下做了数万年听学童子,熟谙其教诲。西王母娘娘独身隐居后,被点化的奉行自发归我魔族朝圣。可惜几任魔君下来没有一双发现人才的慧眼,我便将他收入囊下。奉行于我,是知心的好友、仁忠的心腹。”
几句看似实打实的真心话下来,老头儿点点头。
墨渊没言语。
我压低声调,又偷偷加了几句:“您晓得的,庆姜一直看我不惯,倘若他真将奉行抢去,我丢了心腹,族群之中难与他抗衡,武力上他有了一个能打的三青鸟,阵法上多了昔日西王母的衣钵,日后……”
老头儿摆手打断了我的话:“墨渊,送少绾回去,为父替少绾回了他们。”
父神身为这天地的头头,最中意的一门学问就是族群间的制衡。我这能说会道的本事在夫子那里更是每日精进,一张巧嘴制住这天地的头头,我由衷的佩服我自己。
回去路上,真是愉悦又舒畅。
行至泗水苑前头的墨渊突然一停,只顾着愉悦舒畅的我,一不留神撞上他的肩胛骨。
不愧是父神亲儿子,骨头跟玄铁似的。就在思索玄铁有多硬的空当,墨渊突然抓住我右手,放脸前细细研究。
细心如墨渊,从我衣袖下掏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珠子。
幽紫潋滟的琉璃珠,里面似是光华涌动。
待我风一样闯入自家庭院,远远瞧见东华折颜奉行围坐一处,三人中间的圆石桌化起一水盅,上面喷泉拱着一颗同样幽紫潋滟的琉璃珠。
东华看我大步迈过来,面上一副露出虎牙的微笑,捏了个诀。
水盅上喷泉涌动的厉害,我的声音从水里咕噜咕噜冒出来:“奉行于我,是知心的好友,仁忠的心腹。”
瞥眼奉行,眼圈鼻头都红红的,怕是已哭过几次,听到那句又不停的擦鼻涕抹眼泪。
东华可能觉得情感氛围不够浓厚,又将诀收了些,水里又咕噜咕噜,这次开始不停重复:
“知心的好友、仁忠的心腹。知心的好友、仁忠的心腹……”
折颜扇子打手心的感慨:“这才是主仆真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