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匪浅,现在说这些也只是陈年故话罢了。”白瑶道。
项羽心知肚明,如今就连昔日好友都已离他而去,天明不辞而别便如一记重锤,猛击在他胸口,五脏犹在,却痛彻肺腑。
前几日亚父又说,要提防英布谋反。
龙且、英布、季布、钟离昧都是西楚的骨鲠之臣,如今季布退居后方,不愿再奔波征伐,钟离昧行踪不定,有人说他投奔了昔日故友、如今的汉军大将军韩信。
西楚威名赫赫的四大军团,终究只剩龙且镇守其位。
是万人拥戴的项王,也是众叛亲离的少主。
项羽眼底闪过一瞬无措,一如在机关城和桑海小筑外,对她的话不知所措的少年。
可这一丝光亮,瞬间被深不见底的晦暗卷入漩涡深处,
他也没有退路了,行至此,早已身不由己。对上那双重新泛起杀意的鎏金重瞳时,白瑶摇了摇头。
视线离开项羽的一瞬,乌骓前蹄高抬,破阵霸王枪朝白瑶一路破空而来。
渊虹出鞘,恢弘剑气断了霸王枪的后路,见它出手,鲨齿亦无需他人越俎代庖,剑意肆虐,挑飞了数十斤的霸王枪。
霸王枪在空中飞了几圈,落回项羽手中。
虎口传来的阵阵发麻提醒着欲大开杀戒的项王,这形单影只的三人,绝非他与整个亲卫轻骑可诛。
“传令大军入城!”项王断喝。
城门外传来地动,只一眨眼,原本不过数尺之遥的三个人影皆消失不见,就连龙吟虎啸般的剑气也消失无踪,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他进入幻境后的错觉。
若非隐隐作痛的虎口,方才种种就是一场幻觉。
城外山坡上,白瑶侧坐在枣红马背,任卫庄拉着缰绳,将马头掉转带离山坡。
盖聂无言地走在前面,伴着白瑶渐起的咳嗽声,他们都清楚,楚军百万之势,破城的速度远在他们转移的速度之上。
胶东幸有富商大贾,人手几处闲庄安顿难民。
三人心中出现了唯一的选择,汉军。
行至一处客栈,此处离胶东已有数十里,范增并非冒进之人,天色已黑,三人就地落脚。
卫庄将马牵到马厩,小枣突然不听话起来,怎么都不肯停下,卫庄见它神色不安,松开缰绳站到马侧,方一站定小枣就停了下来。
马一停,白瑶就如花瓣般坠入卫庄怀里,看着双目紧闭面无血色的白瑶,卫庄搭了下脉门,随即抱着人直上客房。
小枣懂事地退进厩里吃粮,盖聂面对搓着手笑脸相迎的店家,从怀里却摸出一个胖鼓鼓的钱袋,多半是阿瑶的手笔。
看了眼自家师弟大步流星的背影,盖聂递上两串铜板,“一间上房,另一间要寻常房间即可。”
老板也是个有眼力的,特意给两间安排得相近,卫庄抱白瑶进了走廊尽头的上房,盖聂就在靠近楼梯的标间。
盖聂上了楼往里一看,自家师弟不知为何站在门外。本着非礼勿视的念头,盖聂选择了礼貌回避。
正要关门,却被鲨齿剑鞘别住了。
“...小庄?”盖聂自以为好心办了坏事,心里羞愧,早知如此就不学那些“识趣”之人了。
卫庄脸黑着直接迈进了门,“她不让进。”
其实是被人赶出来了。
方才卫庄将白瑶放在榻上后,正要运功替她疗伤,却不想被她抓住了伸出的手腕。
白瑶眼中含笑地看着他说,可否帮我要些热水来,然后就将他推了出来。
他还没走远就听见门里传来上锁的声音,就出现在这里了。
盖聂看着自家师弟连鲨齿都来不及放下,想必是被阿瑶撵出来了。他放下包袱,给二人倒上茶,卫庄也不客气,仰头就是牛饮,接连饮了几杯,盖聂再倒茶壶已经空了。
“小庄看来路上辛苦,待会儿我去问店家再要些茶水。”
盖聂的余光早瞥见自家师弟黑脸,不仅如此,怕是本想替阿瑶疗伤却被赶出来了。
此时上房中白瑶捂着嘴咳嗽,耳鼻眼角均渗出暗色血痕,一阵阵闷声咳嗽被层层墙遮盖,盖聂正与卫庄在一片寂静中无言对坐。
一只饱经风霜的手在她背后点了几下,开了几个穴位后,涌出的强横内力正要扩散,被霸道的剑气尽数压抑后,咳嗽终于止住。
白瑶用帕子将污血擦拭干净,回头对玄翦点点头,“玄、咳...玄叔,多谢。”
玄翦默默做好善后,抽手声音古井无波,“何不告诉他们,以你的处境调动内力无异于亏损自身。”
白瑶伏在桌上倒了杯茶饮尽后,喉中的腥甜才被压下,“石兰还没放弃,我自是希望她得偿所愿,帮她最后一次罢了。”
玄翦道:“他的重瞳已入膏肓,你既不愿在人前出手,时机成熟时,我们会为你清理闲杂人等。”
“好。”白瑶点头,眼中却是萧瑟,终究走到了这一步,“那之前恐怕还需要借汉军一臂之力。”
玄翦却不等她说下去就戳穿了,“怕是去助他们一臂之力吧。”
白瑶失笑地点了点头,玄翦自知劝不得,转身就离开了。她看着玄翦消失的窗口,默默掏出一颗有助调息的药服下,起身去数间之隔的盖聂房门外,正要叩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银发从门缝漏出的一瞬,白瑶忽有种千帆尽过的感慨,卫庄逆着烛光的身影出现在门里,白瑶目之所及都是那件玄色大麾,后面的盖聂被他挡得严实。
她正准备开口,卫庄却先问:“还要热水么?”
她预演好多次的自然而然的起承转合都派不上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