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树梢,夜色更浓了,两个丫鬟进到内室点上更多蜡烛,让屋中亮堂起来,随即又垂首而出。
徐菀等得腰有些酸,侧耳听到远处丝竹琴乐声不减,猜度自己还要再等些时间,她却反而扬唇笑了笑。
程府上下因世子新纳妾而庆贺,她自己也实该高兴啊,那是因为他们重视她这个妾室。
二太太说得没错,自此以后,她再也不用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好日子正等着她呢。她只盼自己肚皮争气,不负众望能快点诞下世子的长子。
想到这一层,徐菀有些羞,虽知世子是出类拔萃、世间难寻的一等一的男子。但毕竟,于自己来说是个陌生人,两人一会儿就要在她身后的这张床上,锦被之下……
想着想着,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襟,连方才腰酸的事都忘了。
“世子爷。”“世子爷。”
就在徐菀胡思乱想着,廊下的丫鬟齐齐唤声,她知是谁来了。挑帘声响起,脚步声渐进,徐菀慌张地抚平衣襟,双手交叠规规矩矩地握在身前。
那人走近,静静地却不出声,只是站在她跟前。
徐菀知道他一定看着自己,顿时有些气短,想大口喘气又怕声音太粗,逼迫着自己细细呼吸,气息调理了两次,便大着胆子抬头看他。
那人道:“小菀,你来了!”
徐菀:“……”
小菀?小菀!
……
“嗷唷!”徐菀怪叫了一声,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一手抚着自己嘭通乱跳的心口,一手擦了一把额前的冷汗,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还未平息妥当,她迅速挑起床帘,瞅着是与刚才完全不同光景的白日,复又定睛看着身上盖的是自己的棉被,这才放心似的闭上眼长长吁了口气。
可一阖目,就浮现出刚在梦境中看到的程琛那张脸。
那本是一张俊美至极的脸,一双眸子在跳动烛火的照应下闪着潋滟的芒泽。
可被那张脸对着,那双眼望着,徐菀就觉得跟撞见什么恶鬼一样,吓得又一个激灵,迫使自己赶忙又睁开眼。
这梦境怎么如此古怪,与她上一世入程府的第一晚相差无几不说,还让她那么近距离看到程琛样貌。可她明明与程琛就没见过几面,且距离最后一次见他,隔着上一世加这一世的三两年,她不该记得如此清晰。
细细思量之下,还有更古怪一处,就是这梦境与前世那一幕的“相差”。
程琛进屋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绝对不是“你来了”,还唤着听着让人肉紧的“小菀”。她记得不是“吃了么”、“喝了么”,就是“饿了么”,反正就是一句“嗯了么”的问句。彼时,她还没应答,程琛就被大院少奶奶的人叫走,匆匆离开了。
那晚之后,是徐菀自己过得夜。
许是想到上一世之后再之后的不堪境遇,勾起了徐菀心中的郁郁,她低叹一声。
还好,还好,只是做了一场梦。就是太真实了,误让她以为,她又回去了呢。古怪便古怪吧,反正重活这一世,绝对不会和程琛再有半分瓜葛。
默念一句“噩梦退散,恶鬼勿扰”,挑帘下床,屋中依旧空无一人。
屋中主子做梦叫了那么大声,半晌都没有人前来询问,徐菀不觉奇怪,她早已习惯那几个丫头不把她当主子待。刚才做梦出了满是汗,亵衣都浸湿了,她自己起身找来干净亵衣换下,而后梳妆穿衣。
午睡前,大奶奶周氏打发人说要领换季的新衣裳,因有事要交代,让姑娘们亲自前去。徐菀见时辰差不多,便收拾妥当出屋门,她扫了一眼院子,只有廊下发懒打盹的粗使丫鬟,便知屋中不见踪影的大丫鬟正和哪位爷们儿勾搭着呢。
徐菀暗暗笑了笑,只身一人去了周氏的院子。
要说徐菀的母亲是与父亲和离后,改嫁到何家的。何家是京中的名门世族,祖上有人立过从龙之功。现下,何老太爷、何老太太都已亡故,两人有三个儿子,何大老爷世袭了官爵,二老爷三老爷年龄相近,要比大老爷小十几岁。因还在服丧期,兄弟三人并未分家,现在主中馈的是大老爷的儿媳周氏。
徐菀的母亲是给三老爷做续弦,前年冬天,为给老太太侍疾而得了风寒,病程来得太快,母亲又大意,只六七天的功夫发展成肺疾,居然因染病还走在了老太太的前头。
原本父母亲和离,徐菀就得跟着父亲,但母亲一直舍不下她,时常接她来何府。母亲走的时候,她还在何府住着,虽然母亲临终前,把她托付给了继父照顾,但徐菀明白,没了母亲,她连何家的亲戚都不算,她是要回父亲家的。
可上一世,她听信旁人的话,身份不正的小姐也好,还是地位比正妻落下一大截的妾室也罢,只要沾上能做高门大院主子的边儿,那就能享受一生的荣华。
正想着,徐菀已走到周氏的屋外,有小丫鬟打起帘子,引着徐菀进入。屋中几个刚到的姑娘已经率先拿到衣裳在身前比划了,嘻嘻哈哈地和要好的姊妹侄女相互鉴赏图样和花色。徐菀亦领了自己的衣裳,见无人还未注意到她,便拉上影儿的手入了耳室。
影儿是周氏身边的丫鬟,素来帮衬着周氏管家,在一众妇仆跟前说话相当有分量。
她十分纳罕,往常她见徐菀都是一副低头缩颈子的鹌鹑相,十足十的美貌也被敛去了三四分,她只会安安静静地站着不言语,从未见她主动攀谈过。
“影儿,柳老太太的寿辰,我们都要去么?”徐菀问道,一并指着热闹异常的外间方向。
影儿愕然,不自觉地挑眉,又暗中打量着徐菀,只见徐菀含笑望着她的双眼,明艳地如同春日一般,倒叫她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忙道:“姑娘倒消息灵通,大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