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初。
天光微亮,整个屋宅都尚笼藏于暗色中,将四周的静谧无声衬得愈发孤寂,也将周宅内的人来人往衬得愈加纷繁。
廊下,一娇小身影匆匆行过,在一处屋外落了脚,轻敲几下屋门。
“进~”
屋里传出懒洋洋的一声应答,来人轻轻推门而入,屋子里未燃烛火,只从窗外透进些微光亮,能模糊地看见屋里的物件和人影。
“...连云郎君...”
连云听见来人的声音,轻声一笑:“我就说啊,这整个宅里,只有久昔姑娘能将门敲得如此温柔。”
连云现下已能翻身了,平躺在床板上,脑袋枕着一只手臂,另一只手轻轻拍着肚子,看起来很是安逸的样子。
久昔从桌边搬起一凳子,抱至床头,放下后便乖乖地坐下,一言不发地盯着床上的人,时不时地眨眨眼。
连云微微抬眼,心中一时打鼓,一阵儿过去,终于忍不住地开口道:“诶,久昔姑娘,你有事儿就说,这样盯着,怪渗人的...”
久昔眯起眼,微微笑了笑:“连云郎君...同戗画认识很久了吗?”
久昔问地小心翼翼,她不确定连云知不知道原因,更不确定他会不会告诉自己。
“...你是想问戗画的事?”
连云想了想,要是按认识戗画的时间来算,若他认第二...怕是没人敢认第一了,但她是要问什么,需要找他呢?
“...嗯。”
久昔点了点头,在她看来,就算连云不能告诉她关于戗画的事,但昨日的事也应该让他知晓。
听其娓娓道来,连云的眉头逐渐深锁,肚皮上的那只手不再拍打,微微握起,渐渐地...越来越紧,不再露出平日的嬉笑样。
久昔话音落尽,一瞬间,屋内悄然无声,只听见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起风了。
良久,连云轻阖上眼,深叹了一气,抬手揉了揉眉心:“...我现下告诉你的事,答应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豆芽...”
“...也包括戗画。”
连云仍闭着眼,脑海中闪过无数的过往......十岁......十一......十二......
他与戗画,相处了近十年,但他......始终帮不了她。
无论他怎么嬉皮,怎么无赖,怎么取闹......戗画,从未变过。
她不会笑...不会哭...不会生气...甚至,不会痛。
但近日,她有些不一样了...是她,江久昔。
他能看出江久昔靠近她时,她内心的波动,即使表面毫无波澜,但...一个看她同一副样子看了近十年的人,怎么会错?
他虽做不到让戗画改变,但他...仍是最了解她的人。
无论如何,他想试试...让江久昔,靠近戗画。
“...你是说...”
“...我要说的,是戗画的过去...”
久昔眼前闪过一丝光亮,瞬时坐直,她想要了解戗画的过去,心中也当即明白,她想知道的原因,与戗画的过去有关。
“我定守口如瓶,郎君放心。”
“我信你。”
连云信她,不难看出,她很喜欢戗画...很喜欢...否则,他不会选择告诉她。
“...我和戗画,刚走到一起时...我并不了解她,那时的她...呵...跟现在一模一样...”
“...但正是因为不了解,我才会问出那些话...”
久昔微微倾俯着身子,眼睛紧紧盯着他,好像这样能听得更清楚些,即便看不清连云的脸和他脸上的表情。
“...我问她...你为什么,会四处流浪...”
“...她很平静...很平静...很平静地...跟我讲了她的过去...呵...故事...”
“...她说...她的父母曾经很爱她...”
“...她说...她家中逢难...她的父亲...开始打她...”
“...她说...她曾很爱她的父母...很爱...很爱...她想要为他们...养老送终...”
“...她说...她还未来得及...就被他们卖了...”
“...当她醒来时,一个女人在端详她,在算...她属于几等货色...”
久昔的手微颤抖着,缓缓抬起捂住了嘴,泪珠汩汩溢出,不见停歇...
...她眼里的戗画,沉稳坚韧,让人觉得心安,让人想要依靠。
“...那...她...”
“她逃了...呵,她逃了...用那女人的簪子,戳破了那个女人的喉咙...”
连云欣然一笑,是啊,这才是她......她,可是戗画。
日光晃眼,映出长廊下娇小的身影。
风,似乎小了些,护着那道身影,安安稳稳地进了屋里。
京都。
大殿内,一片哑然。
“...众卿...既已无事...”
“臣...有本要奏。”
忽一人打破了此番祥和氛围。
官家定睛一看,又是江相......自打这江阔回朝以来,就逮着一件事儿不放。
“...官家...不知官家现下,打算如何处理南境...”
霎时间,堂下一阵哼叹,大臣们...暗自点头的,皱眉瞪眼的...左顾右盼,互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