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死了,死在地牢的乱草堆上,咬舌自尽。
阿沅没有把布条堵上他的嘴,她自请去领了二十军杖。
卫莽在第十五军杖落下前赶到。
拿杖棍的那些二愣子个个没留力,小姑娘自己嘴里咬着块布趴在长凳上,一声不吭。
把卫莽个老母亲愁得直叹气:“王爷罚你的?”
阿沅摇摇头,站直了,几滴冷汗凝在苍白额际,一贯的冷漠神色难得地有些松动,脸颊带着几分这年纪该有的柔软。她低落地说:“王爷对我很失望。”
“你可怜那小子?”
“不。”阿沅丢开手上的布巾,恶狠狠地,“我脑袋被门夹了。”
卫莽:……
“倒也不必这么说自己。”
阿沅的军纪明显比卫莽坚守得多,又去挨了剩下的五军杖。而后那抹黑色身影纵跃而去,悄无声息地隐去今安身后的某个角落。
燕故一刚从外头回来,听闻后满脸意料之中地道:“罢了罢了,我也累了。那小子的确审不出什么来。”
“线断了。”今安转头问他,“你陪赵戊垣逛了一天,今日的动静如何?”
“不就是游山玩水,吃喝玩乐,比谁都快活。”燕故一拿起茶盏,拂了拂上面的浮沫,“他明面上没带多少兵,暗地里防得比谁都怕死,养的那些死士布满了方圆三十丈内的死角。”
“不过,倒也发觉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我今日陪他去了两处地方,他回回身边不离人。但是在我刚才走后,他去了一个地方,却勒令其他人不得入内窥探。”
燕故一卖着关子:“王爷猜猜是哪里?”
今安不猜:“哪里?”
“烟波楼。”
——
不巧,出去就遇上了人。
虞兰时坐在马车里撩帘看来,一脸真诚地邀请:“王爷可是要出去,不嫌弃的话,可要与兰时一道。”
燕故一难得地赞同:“甚好甚好。王府的车马太打眼,低调为上。若是虞贤弟肯将马车让给我们就更好了。”
虞兰时回以微笑。
天渐渐冷下,漫飞的银杏叶扬满了整座洛临城。
乌金天幕压下行人如梭的长街,高楼檐下挑起明亮的红灯笼,栏影斜斜。
马蹄声敲落,撩起车窗帘子往前探,前边人声最是喧嚣的那处就是烟波楼。
烟波楼临着主街,背靠穿城而过的清溪,占了风水极佳的地头,又盛了仙人也醉的酒酿,闻名遐迩,年复一年。
他们南下之后,却是第一趟过来。
燕故一撂下帘子,说:“比之王爷曾经去过的,那些王都的销金长街楼坊,这里也不差什么了。王爷,你觉得呢?”
他这句话一出,尚算宽敞的地方一下空气凝滞。
这处车厢贯彻了虞家的软金玉奢靡之风,半丈长方,吊玉穗,熏檀香,座上丝垫,脚下铺毯。
虞兰时垂眸盯着手边的檀烟,烟丝袅袅而上,弥入她束着红缎的发间。
今安看过去:“也就这样。”
“这烟波楼的掌柜曾是洛临城舞姬,得了一笑倾国,千金驮台的美名。十五岁登台,后来自己赎身,开了这间酒楼,也算是本地城中的风流人物了。”燕故一敲着案台,“赵戊垣避人耳目来此,能是为了什么?”
今安不以为然:“赵戊垣是什么人,为权弑父弑兄的狠人,哪里能为你嘴上这点肤浅东西冒险。说不定是声东击西,假借美色做暗地里的文章呢?”
说话间,地方到了。
热烘烘的酒香与烟火气从楼里头淌到外头,掺进檐下灯火与刚起的月色。由人引着进去一楼大堂,台上是琵琶折子戏捻腔作调。
到底是怕太打眼,对方没有包了整座楼,但是在今安他们往二楼走时,就被拦了下来。
金阿三老早就看到这几位风姿不凡的客人,挂着汗巾上前赔着笑脸:“几位客人实在不好意思,楼上被贵客全包了,暂时不能接待。要不,小的在楼下给几位拿个屏风隔着,也很幽静。”
今安与燕故一对视了一眼,说不用,随即挑了处靠窗的桌子坐下。
燕故一与今安坐在一侧,虞兰时落后一步,去了对座。
金阿三跟在后头,往桌上搁热茶,“几位要点些什么?可要小的介绍一下?”
“不用。”燕故一转头道,“不如让虞贤弟为我们介绍介绍,给你尽地主之谊的机会?”
本地人虞兰时丝毫不慌,转头对今安笑:“兰时自小甚少外出,对于本地的风土或许还比不上外来人,怕要让王爷见笑。”
“哪里哪里,虞贤弟过谦。”
他们说的话,今安一向插不进去,只觉得莫名其妙。
炉上温着的酒咕噜咕噜响,燕故一提起给每人杯中倒上。
虞兰时拿着杯子转过几圈,一饮而尽。
今安目光从二楼转回,就看见虞兰时咳得眼尾耳根飞红,眼里蓄了点水光,问燕故一:“你灌他酒了?”
燕故一满脸无辜:“就给他倒了一杯。”
原是虞兰时第一回饮酒,喝得有些猛,一口辣意从喉咙呛下去,又呛上头脸,正晕乎乎地捂上额际:“我没事。”
连惯有的装腔作势都忘了。
今安只得再点了一壶蜂蜜水,换了他杯里的酒。
等台上琵琶换了三曲,二楼上仍是毫无动静。
“不等了。”今安扔下杯子,径直出门,绕到烟波楼临水的那一面。
燕故一跟在后头,往上看窗后的烛火,“王爷是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