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苍穹,鬼火消弭。
那束焰火是行军时特制的信号弹,通常在召集或求援时发射,其中具体原由外行人不明所以。但既是召集求援,便必定是遇到敌人,非险情不用。
天色在极灿后仍有些诡异的残色,恹恹笼在竹林上方,为底下披夜独行的人挑亮微光。
拉车的马不比王府的烈性,行速也要慢些,但已比拖沓的马车轻捷得多,在临时套上的缰绳驱使下,一路往竹林深处纵去。
山脚下这片竹林在荒野中抽成遮天蔽日之势,行在其中,漏隙仰见一点天云色。密簇的叶子不间断拂过周身,在雪青衣裳上投下丛丛阴影,银纹黯淡。
四野荒凉,马踏声声,枝叶沙沙。
雪没有停过,迷离前路,在地上累过一层又一层,压重了肩膀,在犹带暖意的手背融化,直至体温冷却,僵硬成冰。这样的行马环境对于善骑者来说尚要警惕,何况是只被人带了几回的新手。
但好在,她当时教了他不摔下去的方法。
只要不摔下马去,接下来在颠簸的马背上如何御速,就只凭个人的胆量。
借着地面反射的雪光,视线逐渐适应了竹林中的紧窄路径,马蹄声一下快过一下地踏过柔软的雪地,驱往竹林前方云霭环绕的山影。
越近,巨峰耸立的阴翳一点点降临到头上,逼仄到眼顶。就在即将跨过竹林与山影界线时,耳边一道风声刮过。
刺啦一声,劲风抽飞了虞兰时马前一丛竹叶。
是一条柔软灵活的长影,狠厉弹至他面前,又迅疾收回去。惊到了马儿,扬蹄急止,险险将马上人甩落,又轰然踏下,溅起一地飞雪。
虞兰时心下惊异,勒转马缰往长影飞出的头顶上看去——碗粗的竹节光所见就有数丈高,直挺挺刺进夜雾之上,枝叶婆娑,影影绰绰。
碎叶残枝零落半空,如果刚才他没有停顿,而是直直向前一步,中招的就是他的脑袋。
那条长影像蛇。
但严冬时节怎么会有蛇。
下一刻,丈高的密叶遮掩处露出一张少年面孔。
还是个熟人。
两两相觑,各自讶然。
小淮先开了口,“是你?”
他未着平日锦红裘衣,连最喜欢的绣云红马靴也没穿,从头到脚都是最好隐匿进暗夜的黑衣黑靴。眉间寒意未消,身上衣裳湿了大片,不知是融合的雪水沾湿还是其它,浓重的锈腥味随他跃下靠近。
马儿踟蹰退了半步,被虞兰时勒停。他一双桃花眼沉静,与逐渐走近的人对视。
小淮现在看谁都生疑,拧起眉头看骑在马上的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由不得人不心生疑窦。
一向被他看不起的柔弱公子,几天前还总胡扯到马鬃毛,学半天学不会,此刻却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人。教人油然而生风水轮流转的荒谬感。
后来他不是自惭形秽知难而退了吗,怎么会忽然过来了这里。
如此巧合。
且今夜消息闭锁,山路皆封,为的就是以防有平民外出被卷入误伤。守山的近卫皆是跟随今安已久的老兵,黄沙场里阎罗殿上走过好几轮来回的,少有人能在重重封锁下走到这里。
除非是像那几拨早已藏匿在山中的刺客,除非是……
短暂的对话没能说到答案,因为一支从暗处射来的冷箭。
那簇冷箭目的极为明确,悍然穿破雪雾,尖啸着转瞬即掠过重重竹影,从虞兰时身后逼近,划破雪青大袖,钉至小淮面前。
就像是山顶上埋伏接连射出的那些箭簇,从山顶到山脚,从未停歇,步步紧追着他而来。
不下死手,又并杀机,围着他,逼着他,一步步退到这里。
冷箭在离小淮三尺之际被他使长鞭抽偏,刺进斜角里的竹木透心穿出。
要问人底细的注意力也被这支横插一脚的冷箭转移。
“他大爷的。”小淮本就不多的耐心全然告罄,双目喷火,牙根紧咬,鞭子一甩就要去那处找人算账。
虞兰时冷眼看他。
小淮要冲向前的身形一顿。
飘飞迷目、散了又聚的雪雾中,冷箭射出的方向,有数道黑影正在聚集,往这里快速靠近。
是敌是友,一眼即明。
而且数道黑影过来的那处,更远的雪夜混淆不能明辨处,有更多的气息潜藏着。
小淮多有眼色,惯不做凭意气搏杀的蠢匹夫,脚跟一转,就要掉头。
旁侧忽然伸过来一只手。
马背上的人低目看他,“四条腿的难道不比你跑得快吗?”
话说的很有道理,且论起前路不知底细的敌人,还是眼前这个没有功夫的狐狸精更好拿捏。小淮立刻丢掉那点抹不开的面子,翻身上马,不忘说一句,“小爷就给你这个面子。”
嘴疆勒起的马儿一声嘶鸣,继续往山脚纵去。小淮见状急急喊道:“不要往山上去,里面都是埋伏!”
这一句正戳中虞兰时心中隐忧,但此时此刻不容多问。他手中扯疆调换方向,控制着骏马跑在竹林与山脚的边线,寻隙问后面人,“王爷呢?”
“王爷还在山上。”小淮张口就迎面吃进一大口风雪,呸呸几声,把下半张脸藏进衣领里,“王爷掩护我先走,埋伏一来就走散了。”
接下来完全没有对话的余力。
从山中下来围剿的不止一队,更多的黑影在黑夜中现身,正沿着行马轨迹接近来,或从竹林中围过来。
不让这匹脱离掌控的马再走出去,意欲将这两个要突出重围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