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死？
这是我醒来后的第一个想法。
我不会记错。从江里托起那个小女孩后，连着两个浪头打过来，前面的人抓脱了手，我被水流冲出去好几米，越挣扎冲得越远，岸上的路灯变成芝麻大小的光点。我扑腾着呛了几口水，喉咙像被刀子割开，痛得我喘不过气。头痛、胸闷、窒息、抽筋加上寒冷，全身没有一丝力气。我实在是太累了，只能任由身子往下坠。
没有人来救我。
意识模糊间，心脏好像被人抓住用力掐了一下，我痛呼着睁开眼睛，捂着胸口喘个不停。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我又开始哇哇狂吐，酸气混着药味蹿进鼻子里，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
吐完出了一身汗，人也清醒不少。我坐起来环顾四周，这个地方很黑，空气有些潮湿，微弱的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渗进来，隐约勾勒出沙发的轮廓。背顶着什么硬硬的，摸起来又有弹性，我张大眼睛看了好久才看出来是一张床。床头有个柜子，顺着柜子上的排插和电线摸到一个椭圆形的开关，按下去后旁边的落地灯“啪嗒”亮了，我才看清自己坐在地板上。
这是一个约莫二十平的单间，收拾得还算整洁，门口摆着鞋柜和衣帽架，门的左侧是米白色的衣柜和实木单人床，右侧是组合式书桌、铁制置物架和浅蓝色的布艺沙发，沙发上方有飘窗，奶黄色的窗帘有气无力地垂着。往里面走有一个小阳台，阳台两边是浴室和厨房，阳台窗户被报纸贴得密不透光，厨房灶台上散落着食物的包装纸和水果皮。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酸臭味，我从厨房拿来抹布把地板上的呕吐物清理干净。经过置物架的时候不经意瞥了眼全身镜，发现身上的衣服从碎花长裙换成了黑色运动服，再凑近看，头发居然从黑长直变成了过肩卷发。
谁给我换的衣服？这头发又是怎么回事？
诡异的寒意钻进脚底板，我把落地灯挪到床尾，站在镜子前仔细打量，脸还是我的脸，但右眼角多了颗痣，耳垂上有耳洞，左手腕上还有两条细长的疤痕。我颤抖着撩起裤腿，右腿腘窝上没有胎记，小腿肚上也没有初一那年被排气管烫伤留下的疤。
再次看向镜子里的人，我的头皮阵阵发麻。
这不是我的身体。
当时暴雨加汛期，江水又深又急，天已经黑了，我不会游泳，很有可能被湍急的水流冲到下游，存活的希望微乎其微。就算被救起来，我也应该是在医院，没理由在这里。
余光扫到书桌上有光点闪烁，走近发现是手机，需要指纹解锁，我试着把大拇指印上去，果然能打开。屏幕上的日期赫然显示着2015年8月12日20:40，定位在嘉康省陵州市。桌子上摆着台历，红圈标记也停留在2015年8月12日。
这是什么恶作剧吗？
我扇了自己一巴掌，又使劲掐了掐大腿和胳膊，急剧而清晰的痛楚告诉我这不是幻觉也不是做梦。横跨五年的时间，相隔几千公里的距离，相似又不完全相同的身体，除非是我疯了，否则找不到比“穿越”更能解释眼下这一切的理由。
我瘫坐在沙发上，后脑勺和腋窝簌簌冒着汗，脚掌被地板冻到失去知觉。头顶传来滚弹珠的声音，我一个激灵从沙发上跳起来，心脏重重坠了两下：太安静了。
从我醒来到现在，除了那盏偶尔闪两下的落地灯，周围的世界好像死了一样，安静得反常。
不安的预感涌上心头，我转身扒开窗帘爬上飘窗。映入眼帘的是被防盗网整齐切割的黑暗，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地面散落着数不清的汽车零件、家具残骸和衣服碎片，塑料袋挂得到处都是。所有店铺都是门窗紧闭，黑洞洞的楼房像成群的巨人蛰伏在夜色里，唯一的光亮来自街道对面的一盏路灯，白色灯罩上积着厚厚的灰，光线很暗淡，大概很久没擦过了。
冷不丁低眼，我吓得又是一个激灵：一个衣衫破碎、披头散发的女人正歪着脑袋站在楼下的垃圾桶旁。她背对着我，后脑勺血肉模糊，裸露的脖颈皮开肉绽，身体像个提线木偶般诡异地倾斜着，两条枯瘦的手臂以难以想象的弧度弯曲在腰后。如果不是她的头晃了两下，我甚至都怀疑自己看错了。距离女人不远的路牌底下还围坐着几个人，也都浑身是血、动作僵硬。
有个东西从人群中抛了出来掉在路面上。我借着微弱的灯光分辨，越看越觉得那像是人的手，五指分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垃圾桶旁边的女人倏地扑过去抓起那半截手臂塞进嘴里。
我瞪直了眼发出一声惊呼，楼下的女人似乎感应到什么“喀嚓”扭头，两颗惨白的眼珠伴随着沙哑的吼声扫上来。我惊恐地滚下飘窗，抱着头缩在沙发里不停地打哆嗦，脑子里像有几千几万只蚂蚁在爬。
楼下那些人是在……吃人吗？不对不对，他们不是人，正常人怎么会在大街上做出这种事？为什么没人出来阻止他们？警察呢？所有的楼都是黑的，这里的人都去哪了？
我抓起手机报警，“嘟嘟”两声过后，话筒里传出甜美的女声：“您好，这里是陵州市110报警服务台，您的通话将被录音。”随后是长达几分钟的沉默，连着打了几次都是这样。我点开通讯录的已拨电话，滑了十几页全是“110”和“119”，大概有几百条。
手机屏幕在这时弹出一条新消息：“【重要提醒】截至8月12日21时，九安、嘉康两省已启动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机制，全体市民请不要随意外出，锁好门窗，储备足够的干粮，留在室内等待救援……”类似的通知差不多有几十条，我想骗自己说是诈骗信息都没办法。
我欲哭无泪地放下手机。如果刚刚看到的和短信里说的都是真的，这座城市应该是遭遇了某种可怕的灾难，估计已经没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