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地势颇为险峻,就像一把直插天际的利刃,中间半山腰处,云雾环绕,烟锁云封,看上去有些冷清,却烘托出了一种茫茫然的仙境之感。
半山腰处有座竹亭,紧贴着石壁,寻常人攀爬到这里,只往下面看一眼,都要胆战心惊,然而这里却是江湖人士的会面之所。江湖人士会面,永远少不了切磋,在这仅能容纳立身之地的针尖上辗转腾挪,即使是绝顶高手,都须得看好了脚下,一步踏错,就是灭顶之灾。
顾紫箫在这么高的地方坐了三天,除了脚下茫茫云海,没看见一个人影。
第四日破晓之际,山上起了很大的风,风猎猎吹动她的衣摆。
顾紫箫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随身一柄剑没有任何干粮,和山崖面壁空耗了三天,暗说早该倒下了,但心头却有一股郁气支撑着她,让她硬生生地撑着一口气,熬过迎面而来的寒冷山风。
她在等。
衣袂擦过山壁,似乎有人踩落了石块,发出一连串滚动的声音。
顾紫箫熬满血丝的眼睛睁开了一些,悄无声息地攥紧了手中剑柄,探头下视。底下的云雾模糊地显出一个人头的轮廓,她认出了这张脸,这张脸的主人也正巧感觉到了来自上方的目光,抬头一看,喜道:“顾师妹!”
顾紫箫: “……师兄!”
苏半城艰难地攀在半空:“……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你太让师兄不省心了!”
顾紫箫心中大石未落,看到苏半城这幅滑稽样子,抿起的唇角一松。苏半城圆滚滚的,颇有些胖,她一手借力,让对方攀爬上来。
苏半城爬上来才叹了口气:“顾师妹的武功底子真好,当年我还能爬上这段最险峻的山壁,现在我是自愧不如啊。”
顾紫箫和苏半城都是风雪山庄的人,这个地方是风雪山庄的联络点,胜在隐蔽,山庄内很多人都知道。苏半城从前是风雪山庄的外门弟子,后来学成下山之后,转而做起了生意,倒也风生水起。他也没忘了自己的师妹顾紫箫。顾紫箫是掌门庄主的亲生女儿,却没有丝毫架子,和外门的他私交不错。两人说是师兄妹,实则胜似朋友。
顾紫箫毕竟在这里等了三天,脱了些力,苏半城又有些重,拉他上来之后,自己身体一晃,好在拿剑撑住了,没让苏半城看见。
放在平时,顾紫箫定要调侃他两句变胖了。但是现在,谁也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情。苏半城在看到顾紫箫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给她带来的是什么样的一个消息,脸上的表情也不复原先见面时的喜悦,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
“紫箫。”他终于下定决心,“掌门庄主……没有消息。”
掌门庄主就是顾紫箫的父亲。即使心底早有准备,顾紫箫的心还是向下一沉。
“他那么厉害,说不定只是打入敌群了呢,”苏半城安慰道,却见顾紫箫吸了口气,摇摇头。
“他如果只是跟踪对方,必会联络,”顾紫箫顿了一下,说,“可是他现在却消息全无。”
苏半城坐了一会,心底涌出一阵不解:“风雪山庄实力如此高强,有谁能使其一夜之间灭门?”
顾紫箫:“谁知道。”
苏半城犹豫:“我听京中人说,这次的事情,或多或少和朝廷的助推有关……等等,师妹,你去哪儿?”
苏半城见顾紫箫突然站起来,吃了一惊,抬手想要劝阻,却迎上了顾紫箫清清冷冷的一瞥,后半截话不由得吞回了肚子里。
“我打算上京,”顾紫箫有些疲惫,“我得到消息后,在这里坐了三天,只等到你一个人,恐怕风雪山庄的人也不剩几个了。不论如何,总要找出背后的真相如何。”
先前她还抱着一丝希望,觉得可能需要一定的时间,现在看来,连苏半城这个早已不在山庄的外门中人都来了,风雪山庄的人还没有来,那就不应该是耽搁了。而是因为风雪山庄的人都丧了命,而苏半城是因为早就不在山庄,又是外门弟子的缘故,才得以赶来。
那也就没必要等下去了。
苏半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顾紫箫摇摇头:“师兄,你武功不如我。”
顾紫箫的意思,苏半城听得很清楚。就连老掌门都出了事,风雪山庄面前必然是个很大的敌人——想也知道究竟是什么。没有武功傍身,到时候很容易出意外,顾紫箫必然无法顾及他。
苏半城一咬牙:“我在京城只是一个不知来历的富商而已,应当不会受连累。”
顾紫箫盯着自己的手指,笑了笑,只不过这笑容中似乎带了一点别样的意味:“……师兄,有心了。”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从原地消失,无声无息出现在了对方后面。
苏半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劲风一扫,自己后脖颈好像被人重重一击,随即就是眼前一黑。
顾紫箫衣袖翩然落下,微微叹息。
“师兄,对不住了。”
她不能连累旁人,自然不能让苏半城跟着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独自上路。
安全倒不必担心,即使是最顶尖的高手,登上这里也要花费半天的功夫。就是把苏半城扔在这里几个时辰,也不知他会不会气死。
顾紫箫这样想,看着苏半城便有些心虚,然而剩下的时间已经不足以让她再等了,她随即运起轻功,足尖借着山壁上几个特殊的点定力,飘然而下,很快隐没于云海之间。
天下波诡云谲处,一说朝堂,二说江湖。
普通人接触不到朝堂争斗,但是江湖的刀光剑影从不脱离人间。在集市上无意擦肩而过的陈年老人,或许就是个大隐隐于市的武林高手。只是,少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