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才俊切磋。其中一位姑娘穿着瀑蓝间杂火砖红的花衬衫,领口与袖口的束带都最不爱系,被她直接抽掉。纯白长裤有驼褐编绳系在腰间,裤脚收进荔白长靴里。短发的暗色压不住赤红,在碎发梢处明亮地挑出来,简直比眸中浅绛更赤几分。她手执一柄乌青镂花细骨铁扇,错身让过破空而来的剑刃,以边骨在对方腕上一转,轻松下了男子的剑。且以铁扇为承反拨出一道微光,击着剑柄向上走,扬手将长剑夺下。
“承让。”她合扇抱拳,笑着把长剑倒持还给男子。
“多谢姑娘赐教。”男子恭敬地行了个礼,接回剑后径直退场。在旁观摩的人对这样的结局似乎司空见惯,熟练地复盘着两人招式中优劣,等男子退到场边便与他一道讨论。
和清记得这位姑娘,名为来偲,同是规荣府中门客,在别院居住。来偲伸着懒腰,转头一瞥,也看到了他。不免觉得新鲜,大老远就冲他打招呼:“呦!收云公子,你也来啦,比一把?”
和清颔首轻笑着,徐步上前。右手于身侧缓抬,明绿清光被他引着从空中发出芽来,长成无叶的笔直树枝,远端处分生一根短杈,悬在身边随着他走。他在场中站定,抱拳说道:“还请来偲姑娘手下留情,点到为止。”
来偲赞许地看着他动作,抱拳笑道:“过谦了,我还要请公子手下留情呢。”
二人行了礼,不约而同地收回笑意,后撤几步拉开距离,彼此对望观察许久。忽然,和清猛地收指一弹,唯有一道激光闪过,金属击撞声迸裂而出。众人回过神时,来偲展扇身前,扇面上正抵着那根透澈树枝。她移扇半遮容颜,俶尔隐于扇后轻呵口气,扇骨若有还无升起一点微光,骤然有赭石朱色清光纷扬似尘雾,飞沙走石朝和清袭来。和清勾手召回树枝,如割云断水破开一角,垂悬身前。
突然有破空声响,铁扇刺裂红雾转瞬奔到眼前。他侧仰身子闪过,回身时树枝一顿,仿佛有明绿光起,刹那间荡尽烟尘。待赭石同明绿余烬皆落定,二人不知何时已换了位置。树枝仍悬在和清身侧,铁扇也依旧持在来偲手中。
难得遇见对手,来偲畅怀大笑,说着点到为止。冲院墙上残破的禁制一比划,与他约定回头找个开阔山野再比。众人惊叹于二人比试的华丽,又少见能同来偲势均力敌者,纷纷上前与和清结交,免不了讨教几招。
来偲脱身出来,悠闲地坐在道场边观摩,笑他像个初生小猫,被人众星捧月般缠着,轮流打招呼请教。直到日薄西山,她才挤进人群里把和清解救出来,拽着他去找酒馆吃饭。槐场里的人总喜欢再比一局,拖到不能再拖才出门,附近的饭点都要迟上不少。赶在人多前,来偲买了饭菜打包,走在路上边逛边吃。
“你那个好朋友没一起来?”她捏起一块肉放进嘴里,问和清。
和清把肉片夹进碎饼里包起来,随口回道:“我们约好了在禡台汇合。”
“那刚好,就往那边走吧。”来偲不紧不慢地吃着,突然碰碰他胳膊示意拐弯,一边说道:“你跟局尺还真有点像,无门无派,师承无名之人,又在槐场声名鹊起。”
和清暗中瞄她一眼,问道:“没听他们提起,这个人也常来吗?”
“早就不来了。”来偲满不在乎地说,“愿意混迹在槐场的,不是追名就是逐利,他可不喜欢这样的地方。”
“那你呢?是求名还是求利?”和清问。
“我?”来偲哈哈大笑,“名和利都不求,我只喜欢玩和看热闹。”
“槐场是个切磋习武的地方,有什么热闹好看?”
“没有热闹你还能来?”她突然反问,笑道,“怎么样,你是规荣这边的,还是炟旰那边的?”
和清脸色一变,借着食物掩饰,说道:“我二人从西洲流浪来,幸得将军收留,自然是将军这边。”
来偲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抿唇笑道:“我虽说是个四方浪子,总也有籍贯。你是假的,我可是真的西洲人。”
和清不动声色,想好了措辞准备试探一番。她却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优哉游哉地边吃边说:“别紧张,没有诈你。我巴不得你是炟旰那边的,你们俩真跟了规荣,可就没热闹看了。”
和清不禁凝眉,一时拿不准她话中真假。没等他细斟酌,来偲便用干净的半边手掌拍拍他,指着面前狭窄小径说道:“往前走就是禡台,活久点儿啊!”话罢大笑着离开。
他略有迟疑,还是迈步沿着小径走。狭长夹道在黄昏时飞速暗了下来,甚至有些看不清脚底。不知走了多久,小径忽然到了尽头,斜沉日光扫在街上,刺得他眼前恍惚。明雨正叼着糖坐在对面,见他从小径中穿出,喊着名字朝他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