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速度褪去,蒋明琛的身影踏入会客厅,在沙发上投落一道狭长的阴影,盖住她抬眼望过来的视线。
她从沙发上慢慢坐起来。
蒋明琛像小时候做错了事情的模样,远远地停在原地,不敢靠近。
“……明琛。”
她抬手揉了揉隐约发痛的太阳穴。
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明琛瞳孔紧缩,捕捉到她手腕上撞出来的一块淤青,“你怎么受伤了?!”
他下意识地大步走过来,又在一步之遥骤然回神,收住脚步,咬牙切齿地问,“他欺负你?对你不好?”
应星星抬起手腕,这才发现手臂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大概是不小心在哪里磕碰到了,她毫无印象,反而因为明琛的提醒,皮肤之下闷痛的感觉迟钝蔓延上来。
“不,没有。”
明琛还不知道她与简渊结婚的事情,“你为什么在这里?是他威胁逼迫你?”
“明琛。”
她的语气里藏着淡淡的厌倦,是一种心知肚明的话题中止信号。明琛从没想过她会有这样讲话的一天。
她本该是……无忧无虑,天真又热烈的。
明琛紧紧抿直嘴唇,从见到她那一刻,已经意识到这是一场迟来的审判。
“我叫你来,是因为想知道……”应星星皱起眉头,慢慢地说,“十年前,暴雨的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仿佛命运的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
十年前,明琛曾经一个字一个字地拼凑出当晚的情形,他想他总有一天会告诉她真相。而随着时间推移,那些字眼与词汇褪去色彩,他企图遮掩它们的存在。
他设想过无数次他们对话的场景,或许她会恨他,或许是哭闹,又或者剑拔弩张。
但实际上,气氛平和的甚至有些令人无力。用人安静递上咖啡,热雾缭绕中,明琛垂眸,拂开时光与谎言的尘埃,在她面前坐下。
随后他讲了一个并不长的故事。
最初决定上山的动机。铺天盖地的雨。暂时失去声音的耳朵。无法听见的嘶吼和撕裂黑夜的火光。
“是我的错。”他讲完这个故事,咖啡仍有余温,雾气淡了不少,“你应该恨我的。”
应星星久久沉默着。
久到明琛以为他们会永远凝固在这个黄昏暧昧的色彩里,她终于平静地开口,仿佛激烈的情绪已经燃烧成灰烬,只余下死寂的烟灰。
“……当年的事,你也是受害者。”她说。
明琛惊诧地抬起头,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希冀神色。
随后,她平静地接了下去,“但是,我没办法理智地看待这件事情。”
那毕竟是她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
“明琛。”
黄昏的光晕渐渐黯淡下去,仿佛曾经共同度过的炎炎夏日,也随之失去温度。
“我爸爸当初拼命救你,肯定不会希望你一辈子活在自责里,所以,你放下吧。”
明琛喉咙一紧,“那你呢?”
“我不能放下。”他们之间除了这场车祸,还有持续十年的谎言与空白,“……我想了很多,为你找过无数借口,可是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我尽力了,明琛,我不能原谅你。”
明琛的影子在夕阳中痛苦的颤抖。
她下了最终判决,“所以,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
“就算如此,”明琛骤然抬起头,“那为什么你还是要选择简渊,还是要跟他在一起——”
“明琛。”她打断他,“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丁点情谊,就听我说完。”
“……”
“我希望跟你再也没有任何瓜葛。这辈子,你永远不要记起我,不要提起我,不要关心我。”她看着他眼眶里不受控制涌出的泪水,苍白而平淡地补充,“也不要为我哭。”
“……”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任何余地。
明琛背过身,仿佛心跳也停了,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他想答应她一个“好”字,但是巨大的痛苦哽在喉咙里,发不出任何音节。
而应星星同样也没有声音。
年少时共同走过漫长的道路,谁也没有预料到分道扬镳的今天。
刚才那个故事,明琛还有一点永远无法阐明——
那年他如此迫切地讨她欢心,并不是全然出于友情。隐藏在阴谋与恶作剧之下,慌乱的心动和虚张声势的占有欲,被暴雨冲刷,没有在世界上留有半点痕迹。
明琛伸手狠狠抹了一把脸,抬腿向外走去。
她却在夕阳中叫住他。
“明琛。”
蒋明琛骤然停下脚步。
空气中仿佛重现夏日午后温暖的味道,她的声音穿过乱七八糟的青春期和空白沉重的十年,最后对他说:
“你把烟戒了吧。”
多少前尘往事,不可讳言的珍重与诀别,都在这一句话里。
明琛脸色蓦然惨白,右手死死地捂着心脏的位置,仿佛那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无法填补的空洞。
他从酸涩中挤出几个字。
“……好。我答应你。”
连同所有的条件,一切你所希望的,全都答应你。
于是夕阳终究消散了。
蒋明琛离开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在疲倦至极中,睁开眼睛,对上简渊望来的目光,里面温柔而静谧,盛满了她的倒影,却让她觉得无比陌生。
“他走了?”应星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