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记录着她需要的桌椅板凳,床榻的尺寸以及样式,陈木匠只是粗略扫了一眼,又低头继续锯木头,闷声回道:“能做,当然是能做的。”
她将单子放在桌上,又把一块碎银压在纸上做定金,随后站在铺门处,抬头就看见了对面一群扎堆的泥瓦匠。
“师傅们,我这里有桩生意,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接?”
一群泥瓦匠闻声抬头,只见面前的女子一袭素雪长裙,外罩薄雾般的紫烟纱,行动间流苏步摇轻晃,艳光四射。
东市多是工匠在此,泥尘木屑飞扬,到甚少见到这般娇娘子来此。
因此这些工匠并没将她放在眼里,仍自顾自地闲聊,只有寥寥几人人吆喝道:“小姑娘,你且说说是什么活计?”
虞怀月拿出一叠纸,分散给他们:“我想将二楼最中间的房间打通作为大厅,沿街的窗子都尽可能的扩大,对着走廊的房门也要改,越大越好……”
纸上是关于悦来客栈的布局图,一群人低头翻来覆去地瞧了几遍,纷纷摇头道:“若按你说的来做,只怕是有些难办。”
“翻修重建楼倒还好说,可不改变三楼直接去大改第二层的布局,这样太危险了。”
“可以一试。”
这道粗犷的男声在一堆质疑声中格格不入,周围渐渐静下来,虞怀月也抬眼看向说话的人。
中年男人皮肤黝黑,身材魁梧,坐在人群后方,将手里的海碗搁在地上,又重复一遍:“你的想法不错,我们可以试一试,但不能保证一定能成。”
“王哥,咱们非得接这活不成吗?”
“对啊,老大,这活工期又长,做起来又折腾人,实在是麻烦啊。”
他旁边的几个人吵嚷起来,对自家老大接下这活表示不满。
虞怀月却穿过人群,走到壮汉面前,从腰间摸出几块碎银递过去:“这点子心意是请师傅们喝茶的,若我所托之事能成,事后必会有重谢。”
被称作王哥的中年男人还未答话,又听见女子清亮的声音响起,
“若不能成……那拆楼重建便是!”
拆楼重建四个字掷地有声,周围工匠面面相觑,惊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王大哥也抬眼看她,乐了:“小东家倒是有几分魄力,是个爽快人!”
虞怀月听见他称呼自己为东家,便知道此事已成,不免长舒一口气。
她捏着手上瘪下去的钱袋,暗自庆幸,若非那男人的钱袋里还装了数枚金珠,否则还真的支撑不住这么大的开销,
小田跟着虞怀月一道往回走,忍了片刻后终于开口:“小姐,咱们客栈真的要做这么大的改动吗?”
古代不比现代,想要主打住宿来盈利并不是明智之举,来往的商人脚夫只需要有个下榻之处即可,就算把把客房装饰得精美,可这些这些受众却并不会为此买单,反而会因为上涨的房价流失掉这批顾客。
所以她要改变客栈格局,减少住宿客房的数量,选择增加用膳厅堂和包厢的占比量,用有特色的酒菜吸引人来达到盈利,这样才能有机会开展客栈里更多的项目。
虞怀月没有说出来心底的这番打算,只是把手放在小田的肩头,声音温柔又坚定:“小田,我们的好日子,就是从改变开始的。“
小田懵懂地点点头,依旧是没来由地相信她:“小姐,都听你的。”
此时二人已经走回到朱雀大街时,日暮黄昏,金色的霞光撒在绿瓦红墙之上,各式酒旗随风飘扬,来往的车马依旧川流不息。
虞怀月看着周遭景色,她想,总有一天,悦来客栈也会在这场盛世里占据着一席之地。
回去的路上,二人惦记着虞怀民和受伤的男人,买了两只烧鸡,还有一些泽民爱吃的糕点回去。
“泽民,阿姐回来了,你瞧我给你带了……”虞怀月一踏进客栈,便骤然收声,面色也沉了下去。
大厅里坐着的,赫然是昨日同她翻脸的冯友德,只是他身旁还坐着一位陌生男子,身材瘦削的像个麻杆,连两颊都瘦得凹进去,但身上的衣料却价值不菲,搁在桌上的手枯瘦如柴,偏偏大拇指上戴着一枚上好的玉扳指。
自打虞怀月进来,陌生男子的目光便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
她不舒服地避开男人的视线,望着大厅里不请自来的冯有德,冷声道:“舅父今日来此,倒让我好生意外。”
冯友德笑得两只眼眯成了缝,仿佛之前嫌隙从未存在,脸上故作亲昵,捏着嗓子唤她:“好月儿,舅父今天来呢,自然是有桩好事想着你的。”
好事?冯有德此刻就像只摇着尾巴的黄鼠狼,莫说从他那里讨得好处,只怕一不留神,便能被他算计到头上。
虞怀月坐到他的对面,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斟满茶水:“那舅父是有什么好事,不放说给我听一听?”
冯友德朝着她挤眉弄眼,邀功似的开口:“自然是帮你说亲的大喜事。”
听了这话,一直在大厅等着阿姐的虞怀民坐不住了,他跑到虞怀月身边,鼓着腮帮狠狠瞪着冯友德,像只炸毛的小兽:“我,我阿姐不会嫁人的。”
小田也紧挨着虞怀月,连连点头。
冯友德嗤之以鼻:“你懂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怎么,你还真以为你阿姐要守着你这个小拖油瓶,过一辈子不成?”
虞怀月听得心里直发笑,果然这自古以来,想拿捏住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便是将她推进名为婚姻的骗局里。
冯友德哄骗地契不成,竟将主意打到了这上面,她一旦成家,势必被夫家管束,不许她抛头露面打理客栈事务,到时这客栈的归属权,还不知会落到了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