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之中,随后同阿言对视一眼,共同踏入了第三重心界。
......
司弦眼前的茫茫雾气逐渐消散,他回头望,却不见江月之和阿言的身影。
司弦登时心下一紧。
不待他开口呼唤,他忽然感觉自己脑海中似有甚么如潮水般退去,紧接着记忆也像是被蒙上了浓浓云雾,又渐渐淡化为水汽,最后心下唯剩茫然。
他方才想喊谁来着?
司弦脚下慢慢抬步,下意识地往前走去。
他来此处,是为了甚么?
司弦甩甩脑袋,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不甚清晰的梦,醒来倒是甚么都不记得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月牙白广袖衣衫,素净淡雅中透着飘逸悠然,是他平日爱着的装束。
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玉琴,七根弦柱整齐排列,散发着莹莹微光。见到这琴,他渐渐放松,身心都透着舒畅,步伐也轻快起来。
眼前视野愈加开阔,幽幽青石小径蜿蜒向山坡上延伸,夹道旁落英缤纷,景色美不胜收。他穿过一片烂漫的白玉兰花林,径直来到一座屋舍门前,推门而入。
他叫司琴,是靖朝开国后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元师。
这是他在云珩山上的家。
司琴小心翼翼将忘尘琴放在案台上,又从怀中掏出下山买来的两坛女儿红,迈出门外来到一棵玉兰花树下,使诀将其埋入土中。
他心满意足转身回屋,一如既往开始打坐修行。
还未坐上片刻,屋外忽然传来“砰”的碎裂之声,似是甚么器皿被人摔破。
司琴陡然睁眼,匆匆起身来到门前,接下来却见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一名身穿鹅黄衣衫的俏丽少女正惬意躺坐在玉兰花树上,仰头将他刚埋下的女儿红一饮而尽。她露出的纤细皓腕宛如岫玉,面庞比盛放的玉兰花更为明净出尘,琉璃般剔透澄澈的杏眼对上他的目光,倏地一亮。
那少女抬手用衣袖随意擦了擦嘴角,将空酒坛扔到树下,冲他笑吟吟喊道:“这是甚么?好喝。”
司琴怔了半天,才回道:“这是女儿红。你是谁?”
“我?”少女眨了眨眼,“你日日弹,夜夜弹,把我都快弹傻了,却不知我是谁?”
司琴愣了愣,回头望向屋内案台上的忘尘琴,原本微微发亮的琴弦此刻却黯然失色,与普通琴弦无甚不同。
“你是......忘尘琴弦的化灵?”司琴眸中现出惊喜之色,试探着问道。
“唔,是喽。”少女从树上一跃而下,“还得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天天那么废寝忘食地练琴,又久居这钟灵毓秀的宝地,让我得以吸收天地灵气,我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化为人形呢。”
司琴未曾料到忘尘琴有朝一日竟能化出器灵,他内心欢喜,面上却只露出淡淡一笑:“你可有名字?”
“没有啊,不如你给我取一个?琴大人。”少女偏了偏头,俏皮道。
司琴微微弯起眼角,眸中噙笑:“琴大人?”
“是啊,这是我为你取的别称。我还没化形的时候,你每次一来弹我,我就在心里想,琴大人来了,我又要当差咯。”少女一本正经道。
司琴耳尖微不可察地染上一抹薄红,他咳了一声:“既然你还没有名字,那我便叫你月芽,可好?”
“月芽?”少女细品着这两个字。
司琴解释道:“明月的月,芽尖的芽。我看你这身嫩黄衣裳,便自然而然想到了这个名字。”
“好听,我喜欢。”月芽欣然接受,“话说回来,女儿红还有吗?爱喝。”
“今日下山只买了两坛,你若喜欢,改日我便多买些。”司琴温声道。
“下山?”月芽眼中一亮,雀跃道,“别改日了,就现在,我也要去!”
司琴拗不过她,只好带着她又下了回云珩山。
月芽头一回以人形来到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难免对世间的一切都发自内心地好奇。她时不时揪着司琴的衣袖问东问西:“包子是甚么?好吃吗?那个小孩手里拿着的是甚么?为甚么那些姑娘们头上都戴着亮晶晶的东西?我也想要......”
司琴常年潜心修行,又久居深山惯了,向来不在意身外物事,偶尔下山采买只是匆匆来去。今日买女儿红,也不过是因为先前听了隐蝉的谗言,才一时心血来潮,从来不知道世间万物竟是如此鲜活,如此让人......悸动。
他耐心地用最容易理解的话语挨个回答月芽的问题:“包子是用面皮裹着馅做的一种食物,味道还可以,等会买给你尝尝。那娃娃手里拿的是糖画,是用糖水浇出来想要的图样后再凝固而成的。姑娘们头上戴的是簪钗步摇,装扮用的......”
一名小贩乐呵呵招呼道:“瞧一瞧看一看,又酸又甜的青梅子姜嘞!公子爷,买点给这位小娘子尝尝罢?”
司琴手上已提了三四小坛女儿红桑落酒竹叶青,五六包瓜子仁花生炒豆肉脯,见月芽圆溜溜的杏眼仍直勾勾盯着那青梅子姜,二话不说又掏了钱囊。
“琴大人,你真好!”月芽嘴里还咬着个糖葫芦,兴奋得连连雀跃。
司琴想着,他当然要对她好。
这是他的器灵,她因他而生。
月芽好不容易来人世走一遭,可不能亏待了她。
不知为何,司琴分明是初次见到月芽,内心却萦绕着久别重逢般的微妙感受,他见着她高兴,内心便交织涌着酸涩欢愉,总觉得她似乎受了好多苦,遭了好多磨难,他心止不住抽抽地疼,只想把这世上所有的珍宝都一一捧来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