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沉,桐芽县大街小巷万籁俱寂,只偶有打更的提烛匆匆路过,飞霞楼中却是灯火通明,一派热闹。
司弦换了身宝蓝底绣金锦缎束袖长袍,以手撑额,闭目养神,慵懒倚在一把紫竹摇椅上轻轻摇晃:“人都齐了?”
“殿下,那日合力布下‘天圆地方’法阵之人,除属下与柳时微以外,还有谢秋、沈然、孟长留眼下正安置在飞霞楼,莫闲不知所踪,其余人等......皆已从海里打捞出尸首了。”酬冬禀报。
“顾生朝还没醒?”
“刚醒,殿下可要亲自审问?”
“不。”司弦慢悠悠道,“将他打晕,等我觉得他该醒的时候,他才能醒。”
“是,殿下。”酬冬按下心头疑惑,“殿下是要先审问孟长留等人?属下这就将他们带上来。”
司弦依旧闭着眼,只挥挥手表示去办。
谢秋、沈然、孟长留、柳时微被带到司弦面前,拱手躬身行礼。
司弦这才缓缓睁眼,上下打量几人一番:“都给我站直了。”
几人神情一肃,立即挺直腰板。
司弦目光扫过众人,又打着呵欠懒洋洋道:“把鞋脱了。”
四人面面相觑,但也依言照办。
司弦扭头随意看过后,点点头道:“穿上罢。”
谢秋拱手道:“殿下,请问这是何用意?”
司弦眼中微微噙起半真半假的笑意:“有人豢养魔蛟,还意图刺杀本王一事,想必你们都知道了。此行倒也不算全无收获,除了斩杀魔蛟以外,我们还逮到了凶手之一。”他目光在众人脸上流转,笑意不减,“你们都认识的,顾生朝。”
孟长留道:“殿下,您的意思是顾生朝未死,且他还有同伙?”
司弦笑眯眯道:“不错,顾生朝这人有点骨气,先前挨了一顿拷问,虽仍未供出他的同伙是谁,不过本王曾经亲眼见过那歹人,对他身量身形心中有数,就算顾生朝眼下不肯交代,抓到那人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敢问殿下,是否心中已有怀疑人选了?”沈然怯生生问道。
司弦不答话,只缓缓站起身来,负手经过谢秋和沈然,脚步停在孟长留面前。
“孟主事,你挺高啊?”司弦一手抱胸一手支颌,皮笑肉不笑道,“应当有八尺罢?”
孟长留脸色一变:“殿下,您这是怀疑我?”
“好巧不巧,本王见过的那黑衣人,正是八尺身量。”司弦又扭头看向其余众人,“在场诸位,除你以外,似乎都不符合这个条件。”
卫兵们立即抽刀上前,孟长留直呼冤枉:“殿下,下官向来忠心耿耿,您是看在眼里的呀!”
“没办法,现在本王草木皆兵,凡是身高八尺之人都有嫌疑。”司弦无辜地摊了摊手,“孟主事,先委屈你被软禁几天,若是顾生朝说你当真冤枉,本王自然会放了你,否则你就等着吃点苦头罢。”
大呼小叫的孟长留被强行带了下去,司弦也遣散了其余众人,重又躺回紫竹椅上,随手打开一把折扇,悠悠摇着。
酬冬又问道:“殿下,那莫闲可还要差人去追查?”
“无名小卒,不必理会。”司弦道,“内鬼是跟着我一路从长安过来的,不可能是他。”
酬冬由衷道:“殿下半炷香内就抓到了真凶,明察秋毫的本事实乃过人,酬冬敬服。”
司弦闻言掀起眼皮,似是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薄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甚么:“......行了,少拍马屁。此事始末禀报给我皇兄了么?”
“圣上相当重视,已回了口谕,道是豢养魔蛟之人居心叵测,务必要揪出所有相干人等,此事交由殿下全权查办,有嫌疑者格杀勿论,不必问候旨意。
“另外,圣上得知殿下破了元师境界,龙颜大悦,加封殿下辅国大将军一职,掌吟虎司兵权,再赏食实封五千户。至于江姑娘斩杀魔蛟有功,圣上赞她巾帼不让须眉,依诺封其为钦天会主,着她不日进京受赏,诰封已在路上了。”
“知道了。”司弦想了想,又道,“传旨的钦差何时能到达五竹镇?”
“五竹镇......殿下是说封赏江姑娘的圣旨?”酬冬有些摸不着头脑,“约摸三日之后。”
司弦的折扇正好挡住了脸,看不清神色,只听他口气似是十分随意地道:“哦,告诉他,到了之后在那等着,本王会亲自去宣读旨意。”
......
夜色已深,月光如水,司弦在榻上翻来覆去。
他一闭眼,脑海中便历历在目地浮现出幻境中的声色画面。
她倚在树上喝酒的样子。
“你可有名字?”
“没有啊,不如你给我取一个?琴大人。”
她回头一笑百媚生的样子。
“琴大人,你用傀儡之音来对付我这个弦灵,不觉得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么?”
还有她温软甜香的吻。
“琴大人,那这样呢?”
“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司弦倏地睁眼,几乎是从榻上弹跳起来,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他知道自己不对劲,事实上,早在进入心界之前,他就发现自己很不对劲了。
他目光总不自觉地流转到她身上,他不经意间关注她的喜怒哀乐,她偶然的肢体触碰会让他心如擂鼓,从幻境中出来后,这种感觉比之前更甚万分。
司弦有些心慌意乱,他敲了敲墙,低声唤道:“酬冬。”
酬冬立即翻身抽刀,一脚踹开房门:“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