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陡然沉道:“你何时中的妖毒?”语气中携了几分连他自己也未能察觉的急迫。
阿言忙扶住江月之,揣测道:“莫不是方才在地宫里所中的蝙蝠毒?可我之前也吸入了一些毒气,用内力化解后便无大碍了,月娘的道法造诣远在我之上,按理说不至于此。”
江月之意识有些发蒙,眼皮渐沉,强撑着道:“我之前,不小心沾上了它的毒液,也许毒性要来得更强烈些......”
“你们所遇到的是什么蝙蝠?”司弦问。
“是一种极诡异的人脸蝙蝠。”阿言现在想起依然心底发怵,“鼠身人头,口流毒液,死后还会爆出毒气,阴邪至极。”
“此种邪祟我倒是闻所未闻,周怀麒果然不简单。”司弦沉吟道,“他身边应当有什么功法不浅的邪修襄助,否则怎会如此通晓御妖之道。”
阿言犹豫几分,终还是开口道:“殿下,那名邪修确有此人,名叫蕴禾......”
两人交谈间,江月之只觉他们的声音如同蒙了轻纱一般,离自己耳畔越来越远,眼前愈发模糊,脚步虚浮,身形一歪,径直栽到阿言怀里。
他们似乎急切地呼唤着她的名字,而她却听不真切,神魂像是散出了躯壳,在空中飘飘荡荡,又像是沉入水中,无知无觉地随波逐流。
难道自己这就死了么?她迷惘又不甘地想。
不知过了多久,有遥远的声音淡然响起,像来自九重天似的,轻柔悦耳得有如仙乐,却又裹着隐忍不发的浓浓悲恸:“月芽......”
那声音有些熟悉,她下意识想张口回应,却发现自己无形无体,连魂识都是散的,像一把沙被扬到了风中。
又有一个成熟苍劲些的声音响起,似乎在叹息:“你又何苦执着,天命如此,你们缘分已尽。”
师父?
她隐约记得司弦说师父不在长安,怎这么快就回来了。
原本唤她月芽的清越声音默然片刻,低低回道:“我信天命缘分,可我更信事在人为。世间万物,若有来处便有归处,她自天地而生,纵然魂散消弭,亦是归于天地,那我便走遍六界,将她一点一点寻回来。”
“天地之大,你要花上多久?千年,万年?”师父的声音道。
那人良久不答,她正欲再细听,却又忽然回想起这声音的熟悉感来自何处。
她在十年前曾听过的。
“你与你这一生遇到的每个人都有缘,只是有的缘长,有的缘短,这是命数。”他低笑一声,“可我不服命数。”
那时他如神祇般从天而降,解救她于涅槃火中之中,又一路带她和阿姐从长安逃到五竹镇,细心安顿好她们的去处,之后便再无音讯。
年幼的惊鸿一瞥令人难以忘怀,这么多年来,她曾在捉妖之余四处打听过那人的踪迹,如此资容出众的人物应是叫人过目不忘,她却屡屡遍寻无获。
更为奇怪的是,她凭借记忆画出那人的小像,拿给阿姐看时,她回想半天,却茫然摇头道:“不知为何,我连恩公的半点样子都记不起来了。”
他像捉摸不透的一阵风,倏忽吹进她生命之中,却又神秘地消失无踪。
当初抵达五竹镇口之后,他耐心交代完需注意之事,又教她们改了名字,随后抬头看了看暮光天色,微微垂下眼帘,若有所失道:“我该走了。”
“大哥哥,等一等。”小小的她身量只到他膝盖,伸手拉住他的袖子,“你叫什么名字?我们日后一定要登门拜访,好好谢谢你。”
“名字......”他有些发怔,又摇摇头笑道,“不必问。”
“为何?”她未能注意到他笑容中的凄意,“我们以后不能再见面了吗?”
他眸如霜雪,目光投向远方的落日:“也许能再见,也许不能。纵有再见之时,你我恐怕也无法相认。”
“不会的,我一定会记住你的。”她拼命摇头,又带着期冀道,“大哥哥,你也要记得我哦。”
他听得此言,不知为何愣了愣,似是想到了什么,眼底漫起浓得化不开的伤痛,再开口时,声音竟带上几分难以掩饰的哽咽:
“我真的该走了。”
说完这句话,他收起眼底的眷恋,转身缓步离开,朝着辽阔的关道尽头慢慢走去。
她失魂落魄跟着阿姐前往镇上,忽然间眼一闭心一横,不顾阿姐的呼唤,扭头发足狂奔,气喘吁吁地奔到一个小山坡上眺望,幸好,那抹身影还在。
“大哥哥——”她拼尽全力地喊,稚嫩的声音灌在晚风之中,差点被吹得支离破碎。
他还是听到了,蓦然转身,远远回望着她。
她使劲冲他招手,小小身躯被夕阳余晖拉出长长的影子,身后是无尽的连绵青山。
“我会去找你的,你一定要记得我。”
她生怕他不应,又急忙重复道:“一定要记得我!”
他注目她许久,低低嗯了一声,如同盟誓般郑重许下他的诺言,飘忽的声音分明轻得像绒羽,却还是被风送到了她的耳畔。
“我会记得你的,永生永世。”
......
“月娘已昏睡三日了,连宫中医官都束手无策,这可如何是好。”阿言在榻边来回踱步,急得团团转。
眼下江月之正是被司弦安置在圣上御赐的府宅之中,厢房内一名早先被派过来打点的贴身侍女织锦端上一碗药汤,劝慰道:“阿言姑娘莫急,霁王殿下不是说了吗,隐蝉道长今日就能赶回长安,让他瞧上一瞧,江娘子或便有救了。”
“希望如此。”阿言眉间愁绪仍旧未消,“对了,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