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邺十年乏善可陈,史官大笔一书,只留下“帝女清寒,性端仁,多智谋,上云‘足肖朕矣’”呈后人观。
姜贵妃禁足已有三年,执掌六宫之权却未交还中宫,后宫诸事一直由谕旨亲封的皇御女官万秋协理。
清寒静静地坐在湖心小筑的石凳上,望着远处慕容长风舞剑的身影,凝眸沉思,三年前父皇宿于慕红宫,自此中宫起势,贵妃禁足,后宫风向一夜间就变了,只是这变化的走向却令所有人惊掉下巴。
女官协理后宫前所未闻,她着实看不懂如今这局面,若说父皇质疑母后管理后宫的能力,让万秋从旁相助就是了,如此直接夺了凤权,皇后之位岂不成只空架子,中宫也会被闲言无力统辖宫闱,只得女官代之。
父皇爱重母后之心清寒是知道的,断不会有意让中宫架在火上烤,所以父皇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嘿,嘟囔什么呢?”
一时不查,慕容长风竟走到跟前,清寒停了诸般思绪,摇了摇头。
慕容长风大咧咧坐下,灌一口茶,“你们女娃娃就是心思重。”
清寒知长风除了喜好骑射,只醉心兵家之道,对深宫的诡谲算计一窍不通,便也不深谈,只懒懒道:“萧宇许久不来找我麻烦,日子都无聊了许多。”
“麻烦不找你,你倒想得慌!姜贵妃触了圣怒,平日里遭了他们母子罪的宫人哪有不趁机讨回来的,那个小魔头现在只怕自顾不暇,哪有心思寻你晦气。”
清寒自是知道这些,可细想去,却又觉不对,“万姑姑自先帝始便是御前红人,本朝更晋了皇御女官,必是有些手段的,如今她奉旨代管宫闱,那些个宫人就算要寻仇,就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放肆?”
慕容长风撇嘴,“那有什么不敢的,你没注意,萧宇那小子手上胳膊上尽是些暗伤。”
这么一说,清寒越发觉得事有蹊跷,“姜贵妃也就罢了,萧宇可是皇子,若被宫人辱了去,他日父皇问起,万姑姑如何交代?”
慕容长风挠挠头,“许是这万姑姑也和姜贵妃有过节?”
“这也说不通,万姑姑可是历经两朝依旧屹立不倒的人,断不会因私废公,不然父皇也不能把宫闱交给她。”清寒说着又是眉头一皱,“不过,把六宫大权交给一个女官本身就够匪夷所思了。”
慕容长风摊开手,“皇上的心思哪里猜得透,我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让我给萧宇伴读呢,我哪里是读书的料,陪他打架倒使得。”
清寒知道被困宫廷一直是长风的心结,只是有些事没法明言,就算说清了也解决不了,转而道:“长风,若有一日父皇不把你拘在宫里了,你想做什么?”
慕容长风闻言跃上石凳,神采飞扬地抬手挥向北方,“那我就驾马奔去镇北,到父王麾下当个小将,也上阵杀敌去!”
望着少年神往的模样,清寒不由炫目,仿佛置身于辽阔天地间,一个英姿勃发的银甲小将正纵马驰骋,那样耀眼,令万物都做了陪衬。
次日未时,早课下了有一会,静思斋里早不见慕容长风和萧宇的身影,唯清寒如往常一般与谭子蹊相对而坐,同沐书海,春风拂了翠竹,绿叶沙沙作响为此间静谧平添几分生动。
谭子蹊轻摇折扇,“宫之奇以辅车、唇齿喻虞、虢之势,奈何虞公贪壁马之利,饮鸩自甘,自取灭亡。”
清寒深以为然,“虞公之失在于不纳忠言,反观献公,却能以利诱之,以言惑之,高下立现。”
“正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不知公主心中所念,此八字可解否?”
清寒抬头,望向那双淡然却又似知晓一切的眸子,她心中所念?自然是替母后拿回凤权,可是又谈何容易,“清寒愚鲁,诚请先生!”
谭子蹊娓娓说道:“姜贵妃治下,后宫敛财谄媚之风盛行,攀高踩低不胜枚举,治乱象需重典,皇后估摸着做不来,臣观万秋其人极重法度,兼之性情坚韧果决,正是肃清宫闱的合适人选。”
清寒蹙眉,出口打断,“万秋虽好,但以女官之身强执凤权之柄,于礼不合,罔顾尊卑,长此以往,只能见笑于天下!”
谭子蹊摇头哂笑,这女娃虽长了几岁,可急躁起来的模样还是与当初顶撞自己时一般无二,“万事皆怕‘长此以往’,皇后重掌凤权理所应当,只是这理所应当之下如何能做到众口交赞,却需下些功夫。”
谭子蹊的话让清寒陷入深深沉思,先生所言非无道理,若万秋只是父皇整顿宫闱的一颗棋子,那还权皇后便是理所当然,只是还缺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权柄更迭变得众口称赞的契机。
谭子蹊执扇柄轻击清寒的脑袋,“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轻击之下清寒顿时茅塞顿开,万秋行事严苛却难免寡凉,高压之下人心所向正是宽仁,若娘亲能以仁爱之心施恩,便是久旱逢甘霖,何愁凤权不归!
“先生所言,字字珠玑,学生受教。”清寒郑重行跪拜大礼,脸上溢满了兴奋与喜悦。
谭子蹊好笑,“想来《左传》你也是看不进了,今日便到这儿吧。”
清寒闻言,更是喜不自胜,拜别谭子奚,飞也似的出去了。
此间正值午后,清寒原打算去御膳房顺几块糕点再回去,不曾想人还未到就听见好一阵叫骂声。
“好赖顶着皇子的名头,净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不害臊!”
“皇上爷都嫌弃望月宫那位呢,禁足三年的妃子也是头一遭见,当真是没娘养的!”
“呦,还刨食儿呢,我让你吃!”
清寒走近了些,只见一个羸弱男孩被太监反剪膀子死死压在地上,另一个太监将沾了污泥的饭团往男孩嘴里塞,小宫女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