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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慢着些,小心摔着了。”
他走得过急突然一个踉跄,云箩赶紧将他扶住:“你看你……”
下一秒就被人打断,云箩去扶他的右手被拍开,他今日不知为何发了好大的脾气,黑夜里都能看见脸上隐现的怒火。
云箩被他唬得不敢乱动,埋低了脑袋小声反驳:“生气了……还是要注意不要摔着了嘛。”
她的手背被他拍的有些犯疼,她想去揉一揉,却抽不出另一只手。
他狠心打掉她去扶他的右手,偏左手手腕仍被他死死攥在掌中,一刻不松。他看见她吃痛才松了手劲,但仍把那一截细瘦的腕骨握在手中:“摔了不过断骨,你呢,你想死吗!”
他的语气还从没有这般劣性过,平日里温顺优雅的猫咪突然露出爪牙,云箩嘴一瘪,自知理亏,她低声恳求道:“你别生气了,我劫后余生,要不是那什么监正突然说话,我真死了……”
她说着可怜巴巴地摇了摇他的手:“阿悉,我可差点真死了……”
手腕又是一紧,他像是听不得‘死’字,云箩赶紧又道:“但不是没事了,我下次吸取教训,更加小心,阿悉你就不要再生气了。”
云箩最懂怎么哄小孩,果然此话有用。
他隔了很久才说话,安静平缓下有一丝扭捏:“为什么不先来找我?”
云箩乐呵呵笑道:“这不是下雨天路滑,你眼睛不好,要是将你滑倒了怎么办,我可不愿你为我受伤,要是你因我受伤流血,我会…我会…”
一连几个‘我会’,云箩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会怎么样呢?会大哭,会焦急唤他的名字,会一辈子愧疚死的。
“阿悉,你要是受伤,我心一定疼死了。”
褚芒忽然舌尖发麻不会说话,一股无力感从心而发。
这双眼睛没用,他此刻就是瞎子,与一个口不能言,手不能举,脚不能迈的残废没两样。
他此刻就是个残废!
“怎么能为别人,将自己至于危险之中呢。”褚芒唇角蔓延一丝苦意,双眸内也有痛色:“你要是受伤,何人又不心疼?”
定是疼如刀蹉,痛如斧钺加身!
身体也似感觉到字句里的痛楚,褚芒后怕到开始颤抖,那震颤从指间传递给云箩,她这才看清他面上疼来扭曲的神情,就像开天辟地的一剑,全落在了他的身上。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你不要害怕!你不要…不要吓我!”云箩慌乱地扶着他,嘴里说着好话哄他,“我答应你,以后做什么事,一定与你商量!”
云箩懊恼死了,她今日不止自己被吓死,还将小孩给吓着了。
“阿悉,不要气了,我们还要去找融融姐。”
她好言劝哄着,好不容易才安抚下他应激的身体,他大口歇着力,鼻尖都痛来出了汗。
云箩替他擦了脸,褚芒在她的安抚下渐渐平息了心绪,云箩见他歇过气来,才扶着他往前走,边走边训:“以后不要夜里乱跑,怎么盲杖也不拿,万一真摔了……”
凭栏院院门处,白衣道袍的司天监监正将士兵们遣走,才慢慢走至月洞门,空无一人的场面叫他俊秀清冷的脸上出现错愕,不过半刻又恢复如常,他抬头看了一眼凭栏院院门处挂着的一对白灯笼,垂眸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后又不动声色地离开,手中用六爻龟壳卜出来的纸碾碎了丢弃在路上。
凭栏院内依然清冷,云箩见到姜仪的时候,她正披散着发对着院中梧桐树失神,怀中仍抱着白日里的那幅画卷,只是此刻去了轴筒,只是画作本身。
云箩只需一眼,就能看出那是范审音的画作。
儋州宣纸,薄如蝉翼,寻常画师着墨会晕得不成模样,唯有范审音,在纸上游刃有余,更添万物三分色,范审音傲气,只用这一类画纸。
姜融融看见两人,并不吃惊,目光移过又看向院中梧桐,直到云箩上前挡住她的目光,她看不见那棵树了,才开口:“今日是你在看我。”
语气不悲不喜,毫无生机。
“今日是我在看你。”云箩回道,她没反应,只用手轻抚着画卷,继续失神地望着前方。
她像是不知道此地是何处,也感知不到周围事物的荒凉,更加不在乎邝御蝉在这座院外安排了很多士兵看守。
直到云箩拿出那只在范审音院里捡的灵签,她才有了反应,反应很小,只是停了轻抚画卷的手。
“还认得这个东西吗?”云箩问道。
姜仪的目光落在灵签上,上上签三个字很常见,她这九年里也求了很多次。
云箩见她好像要将头转开,将手中的灵签翻了个面。
女子转头的动作瞬间僵住。
“还记得这个东西吗?”
云箩再一次问道,试探着唤她的名字:“姜融融?”
女子抬头,她的眼睛像是一汪深泉,忽地眨了两下眼,就有两滴苦水滴落。
她空出手指了指挂在中天的月亮,道:“马上,就是九年十一个月零八天。”
她重新看向云箩,平静又茫然。
“我已九年十一个月零七天,没他的音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