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三人在马车里依偎而眠,不知过了多久,裴衍忽然搂住妻儿,动了动耳尖, 唇边泛起浅浅的冷嘲。 同时意识到潜伏危机的秦妧睁开眼, 却窝在裴衍的怀里没有动弹。 蛰伏在树丛中, 早已盯上这对小夫妻的山匪们对视几眼, 刚想要一拥而上,却不知被何人从身后偷袭,纷纷翻白眼栽倒在地。 听见倒地声,秦妧起身, 挑帘看向窸窸窣窣的树丛,知是裴衍的隐卫出了手。 身退隐居的秦先生,无论何时, 都有一群重情重义的下属跟随, 这就是裴衍在用人上的厉害之处吧。 “没动静了。”放下帘子,秦妧看向还在轻拍儿子的男子, 小声提醒道。 裴衍眼帘都未动一下,“不必理会, 魏野会处理好。” 次日,一行人继续上路, 直奔可能会生长那株草药的山脉而去, 几日下来, 却是一无所获。 裴衍揉了揉妻子的头以示安慰, 之后就倚在马车的小窗前翻看起地形图,规划起前往下一座山脉的路线。 就这样,一行人在寻寻觅觅, 重燃斗志和希望落空的循环中度过了中秋、寒露,亲睹了枫叶染红、枯黄、凋敝,一转眼步入深秋,离裴劲广的行刑已不到一十日。 秦妧不知婆母和裴悦芙是怎样的心境,但能明显感受到裴衍的沉默,与刚从湘玉城离开时的他判若两人。 每晚哄雪霖入睡后,他都会坐在郊野的山坡上,望着皇城的方向,不知是在回忆过往还是在消解悲鸣。 秦妧默默看在眼里,在途经一座小城时,悄然买下一支紫竹洞箫,藏在了箱笼中,在又一次见到裴衍独自坐在萋萋草地时,将洞箫递了过去,没有解释什么,只陪坐在一旁,任秋风萦绕周身。 摩挲着洞箫的竹节,裴衍犹豫了下,还是反手握箫,抵在唇边,吹奏起了乐曲。 峦壑泼黛,绿野苍茫,嵌入靛蓝夜色中的男子,通过吹奏,化无形为有形,纾解了悲鸣。 半晌后,裴衍刚想拉秦妧起来一同回马车,却见一名身穿劲衣的男子出现了在视野中。 可没等裴衍做出反应,卧在树杈上的魏野怒喝一声,纵身跃下挡在了夫妻一人面前,拔出了佩剑,“是你!”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从魏野手里救走裴灏的那群高手的头目,曾任过裴劲广的副官,名叫宁越。 ** 皇城,刑部大牢。 从乌漆墨黑的小径来到牢前,一路都是阴冷森然的,引路的侍从手提六角纱灯,为肖逢毅照亮了行进的路。 身穿鹤氅、脚踩羊皮靴的男子,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孤冷。 “王爷,到地儿了。” 侍从与狱卒打过招呼后,躬身来到肖逢毅面前,毕恭毕敬道。 肖逢毅理了理衣袂,慢悠悠走进大牢,在一声声或是疯癫或是哀嚎的叫声中,走到了最里面的牢狱前,意味深长地看向端坐、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原本漠着的脸泛起笑,亲自将一个食盒放在了牢柱旁,“裴兄可住得习惯?” 双手双脚被锁链束缚的裴劲广抬起眼,透过一缕缕打结的墨发,看向昔日的好友,没有半点好脸色。 面对疏离和无视,肖逢毅没有计较,慢慢蹲下来,任由华贵的衣料垂落在地,沾了一层浮尘。 “行刑日愈发近了,小弟是特来作别的。放心,裴兄不会身首异处,待处决的那晚,小弟会亲自为裴兄收尸,以报答裴兄当年的关照。” 多讽刺的奉承啊,听得裴劲广忍不住发笑,“敬成王能爬上异性王的位置,可不是老夫能关照的。按着爵位,您是王,老夫是侯,打一开始,老夫就该认清形势的,怎能不自量力,与王爷称兄道弟呢?!” 肖逢毅不怒反笑,为他倒了一碗果饮,递进牢柱中,“都这样了,裴兄还是嘴不饶人啊。” 可下一瞬,手腕就被肖逢毅重重扼住。 随着瓷碗落地,肖逢毅一转腕骨,脱离开桎梏,却又被裴劲广牢牢扣住手掌。 缚在腕部的锁链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看起来,两人像是握手言和,可各自使的力道,都足够掰断孩童或老人的骨头。 斜后方的狱卒立马慌了,哆哆嗦嗦地想要掏出鞭子,“大胆囚徒,快、快放开!” “嗐!”肖逢毅大喝一声,制止了狱卒的喊叫与举动,仍与裴劲广暗暗较着手劲儿。 两人昔日的功夫不分伯仲,可裴劲广已数十日不曾食过一顿像样的饭菜,又乏于操练,力气大不如前,在长久的僵持中,有种抽搐的疼痛感。他强行抽回手,掩在囚服中,五指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略胜一筹的肖逢毅露出了颇为得意的浅笑,又为他倒了果饮,语调却变得不再友善,“奉劝一句,有的吃喝就别端着了。如今还有谁会像本王一样,对一个猪油蒙心的叛徒温言细语呢?” 话落,他站起身,掏出帕子擦拭起被攥红的手,“若是可以,本王会在圣上面前申请为你收尸,再寻个山岗埋了。至此,你我恩情一笔勾销。你也别怨本王无情,有今日是你自作自受罢了。” 裴劲广掷了瓷碗,浑浊的眼底映出肖逢毅身穿鹤氅的矜贵模样,抬手握住了牢柱。 “肖逢毅,别以为你当年舍命救驾的诡计无人识破,老夫只是看在情分上,放了你一马。奸佞小人,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嘈杂窃窃的氛围中,其余囚犯没有留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