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的蝴蝶终归等不到想见它之人,只能随着风儿远去。
翌日清晨,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依然弥漫着,窗外树边停留着的鸟儿在今日罕见地停下嘴,黎清病床边摆放的花瓣枯黄,毫无预兆地落下一瓣……
黎清特地把单调病服换掉,取而代之的是云棠之前送她的一条白色的裙子,梳一个干净清爽的高马尾,让母亲从家里捎来云棠喜欢的小说,里面夹着自己亲手给她做的书签。
书签上的海棠花盛开着,热烈灿烂……
她满心欢喜按照江驿所说来到少女病房外的时候,听到的是一阵阵哀伤的哭泣声,夹杂在充斥消毒水味道的空气中,直击最柔软的那一块地方。
黎清渐渐意识到发生什么,但是意料之中巨大的悲伤并没有袭来,而是如同在雪地中迷路的人一般,挣扎着找不到方向,内心一直重复一个声音。
怎么会……
她如提线木偶般被牵引进病房内,鲜活的少女此刻躺在病床上,被一抹白布覆盖住,像是周遭生动世界里面唯一的静止。
家属在病房前泣不成声,嘴里念叨什么,但都被眼泪模糊,含糊不清。
相比之下,一旁的傅晟显得极为冷静,他眼底是掩饰不住的青黑,寸头冒出稍长的青丝,肤色比往日更加苍白,嘴唇紧抿,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他手中的一抹红显得极为突兀,只是那一抹红比手腕上的红绳暗沉些,像是无声宣告着少女的结局。
白色裙摆被无力的手上那本小说的重量弄得有些褶皱,茫然过后是一阵酸楚,像是无法抗拒的结局在今日毫无征兆地尘埃落定。
久久沉睡的眼皮下却看不见爱她之人如何落下伤心的眼泪,隔绝着她曾经深爱着的世界。
永远不会看见……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象中的大朵眼泪落下,黎清不知道自己何时挪动脚步,踏出那个令人窒息的病房。
直到病房外耀眼的阳光深深刺痛她,才恢复原有的一点点知觉。
今日天气格外好,连续下了几日雨的城市终于迎来令人眷恋的阳光,但这一切在此刻只留存下马路那被蒸发水汽的热意。
她像是脱水的人急切地寻找着那一抹绿洲,手中小说的分量早已尽数被心头那如巨石般重的力量压过碾碎。
……
她来到一个稍微安静的地方,疯长的水草把长椅隐匿在里面,阳光照旧倾泻而下,这是她们偶然间寻得的一块天地。
透过水草湖面依然闪烁着波光,光景依旧,可惜人已不在,再也不会有笑容明媚穿着运动装的女孩,把她的另一半耳机给自己。
依稀记得那首耳机里面的歌声轻柔。
隐忍,伪装,哀伤在这一刻尽数爆发,黎清从长椅上滑落,无力地蹲在地面上,意料之中的眼泪浸湿白色的裙摆,那一抹纯净的白色沾染地上的尘土,浮着几个格格不入的污点。
手中的小说被主人遗忘在长椅之上,只能被迫注视着天空中刺眼的太阳。
你说过,你我一辈子朋友的。
约好一起去见未曾见过的山川。
云棠。
可是现在我们却都食言了。
如果说人活在世上每天都在面对全新生活,那么回忆就是在一遍遍拖拽着那个全新的自己。
泪水润湿的裙摆被她捂着,在阳光照耀下,灼热,持续刺痛着心脏。
头顶落下一点重量,在发丝间流连,黎清下意识抬眼,眼角红红的,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像一只受伤的小白兔。
目光相撞,少年站在阳光下,衬托得十分耀眼,为她投出一道阴影,眼底是道不尽的心疼,嘴唇微启,蹲下来与之平视,语音温柔。
“我在呢。”
黎清见到江驿那一刻,像是濒临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一抹水草,她也不清楚自己当时怎么有勇气抱住他。
脑中只是一遍遍回放着少年轻柔的话语。
我在。
你一抬头,我永远在。
……
面前的少女抱住他的时候,他一瞬间有点错愕,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一下又一下轻拍着少女的肩膀,她颤动的蝴蝶骨像是一双翅膀,只能吐出来支支吾吾的话语。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啊……我们明明一起约定过的……可是我们都还没有长大……都没有一起去看过她最喜欢的光景……”
如果知道成长的代价是失去爱的人,那么小时候她就永远不会幻想成长。
怀里的人很是伤心,泪水像是泄闸的水尽情外泄,润湿他的衣服,鼻间萦绕着少女淡淡的栀子花香,引人沉醉……
同样是那个灰暗的下午,易碎的少女笑着叫住他,摊开的手静静躺着一个蝴蝶项链,闪烁着漂亮的银色光泽,没有血色的唇微启。
“这个给她,蝴蝶不该被世俗束缚。”
江驿想说点什么,但是口中干涩,半晌无言。
少女翘起来的嘴角无声落下一滴泪,慢慢积累得越来越多,漂亮的睫毛被模糊的泪水连结在一起。
“找不到她可以去那个湖边一个茂密的水草遮挡住的长椅,她会在那的。”
少女尝一口落至嘴角的眼泪,是苦的,苦到骨子里面,手腕那根红绳被她苍白的皮肤衬得欲红,像是茫茫雪地里面莫名盛开玫瑰。
“让她不要伤心,我这一辈子遇见她很幸运,下次换我先一步遇见她……”
少女单薄的身影在医院长廊里面并没有很显眼,周围交织着的不知是多少个家庭的苦难与血泪,她把手里的红绳拆下来,停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