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七竖八軃③着死状各异的巴地(尸体),匐着的,蜷着的,戤在车门的;胸前有窟窿的,被射成骰子的!
这里有男人有女人,有大人有小孩,竟无一人生还。
她蹑手蹑脚地靠近摇摇欲坠的车门,单是颤抖不止的灰白嘴唇,屛住呼吸,暂时掙扎的只瞄着。
上一个镜头大远景结束,下一个镜头直接从特写开始:只见他们都睜大了恐怖的眼球。然而末后定格的空洞眼神仍然掩饰不住,给我们亲见了:痛苦,木然,这之中,自然含着挣扎和战斗,让人瞧着便觉触目惊心。再是近景,发硬的头部向后仰着,呈现脸的下部,这时镜头不动,僵直的颈子,接着膊项上的丝巾渐渐地介入,被血染得竟叫人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再接着是出现胁部近景,前排C位坦克的短褐汽车夫已身中数枪伏在軚盘上,头埋了下去,血体模糊。然后是后排跳大的长衫男子胸口一个孔点一击毙命,在血色中汩汩绽放。血体还暖,是个适才杀了的。后来旁车里头属性未明的干练女人头部再次出现,一丝不苟的挒髻,从她那镜片的反射,夏知白可以看见自己的影象,变了形状象括弧显现,象有点发蓝的雾气,象一个似乎已形成的角膜翳,呈现在逐渐消失的远景中。
着实非常可怖又怪异的组合。
浓郁的血腥味与不平常反倒叫空中弥漫,接着就涌起要呕吐和幸存者效应的感情来,一副恨不得将五脏六腑尽数呕个干净的模样。她复又闭上眼,但她的头却还觉得昏昏的,梦的断片,也同时闪闪烁烁地浮出,不必说一些片段零星闪过。
夏知白勉強地牵了牵嘴角象嘲讽象妥协,髣髴自己只是跌进了噩梦的深渊!最初,她还以为这是眼睛的错觉。——在这一个离奇的生日,她自觉她的神经有点错乱;她疑惑她在过去的时间中,因剧烈地喝醉过酒,以致在听觉与视觉上,屡次发生错乱的感觉。
然而怪谲的尸身与沙沙作响的阴惨森林,交织出沁入骨髓的诡异。闷热黏糊的空气俨然躁动成一只野兽,树上的春蝉流鸣等总总一阵阵地否认这是狂妄的幻想。
她在这辆旧时轿车旁嘘了一口长气,咬着手指头,最终吃难地合了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又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磕了两头,起身担了尘土,恍是向着似乎可以生存的方向,则不妨踏林荫道小路像兽类一样往前一路狂奔。
所以,她终于劝自己收起骨头①,大概总不能和死尸一同拖入烂泥的深渊。然而离开这里应当是现在最重要不过的事情,但是她总觉得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夏知白以为如果那些凶手略加留神,那么,就是她凉了之时。
此地不宜久留,溜了,溜了。
这个地方离公路不知有多远,也不知能否顺利找到车?仔细一想,又不知这地方究竟去城市多远。揣测这荒凉境地,定然是个人迹不到的所在。
暮春的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细细碎碎的槐叶,点点滴滴地嵌在浓浓淡淡的绿茵上,时而也在烈日的追逐下掠过她的Lolita鞋。
溫度从黄土升腾,穿透直薄的鞋袜蹿了上来,灼的脚底汗津津辣焦焦,到底原是被现代娇养的人,哪还经得起此番的粘稠与途路。
“什么破地方啊!”夏知白擦了擦汗渍,总算单用了两条腿在那里专心致志的走的时候,鬼也没个走将来。如今她的胸腔象是破掉的橐龠,大约因呼哧呼哧的风透过喉咙,浇透她的气管流入肺叶上,只觉得嗓子一片铁锈味,而且脚也沉重得象是灌了铅。
她许久都沒遇见过人,道上除她之外再无他人。夏知白吁上一口极长极长的长气,但她想她或许总要先揾到②有人烟的场所才好报警,她可不想什么装备都沒有的就这样野宿。
这身衣服穿着虽热,倒也浇不灭她此刻心中热切。继续忽左忽右,拖沓踉跄着前行。行至蚌埠住了,才一屁股墩儿坐出野餐既视感,想坐了歇一歇气略解疲乏再走。
正在这时,忽而隐隐地有车辕声传来。
夏知白愣愣坐在路边,两眼鳏鳏地望着,又子细一听,却也确实是有声音。她连忙骨碌笃的站起身,也是她处于安全感以外的未开发区域,于是转身缩进草窠中,那些草叶便簌簌响动起来。
因而才勉強有些些谨慎感③。
眼睛却标着④路上。
一辆牛车从她的头边缓缓驶过来,听它渐近,渐近。
赶路的罢。
大约是重载的,轧轧地作响很觉得有些齼 。
车里头,隐隐的画出三幅杂色斑斓的奇画:
两个大人偶尔露出几句含胡不明的低语。
两个小孩只是默默的坐着。
懒洋洋的走去的牛蹄声和轧着小石子钝滞的发响的车轮声。
见此,夏知白略略松了口气,好在见到大活人了。
因为要将被拜託的未完⑤来怎么辦,便再沒有时间来想了。便只是出去搭个车。但不出去,则她这也不知还要踅多久,倘出来,她待要怎么办呢?――她仍旧躲在那里。
①收骨头:指把放纵散漫的心思收起来,不要多想的意思。
②揾到:找到;找着了。
③谨慎感:安全感。
④标着:远远盯着看。现代语作“瞟着”。
⑤未完:指事情。
夏知白壿在秽芜中不免有些趑趄,然而她一个美少女像个恐怖谷洋娃娃似的突然从满目荒凉的丛山中冲出来是不是有些许怪奇,又怎说起这场怪异的命案,便只是身上还没洗脱的嫌疑。
她的思想,在同一的路线上徘徊了许多回,才终于发急了起来,眼看着要走远了,总还是紧赶上前问问罢。
她一面固然肯定了咬咬牙A上去这一节,但对于因为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