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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鸣鹊噪(3 / 3)

电影海报里的男主角,又像在拍文艺片,可又都不像。

“你这几天有空吗?”戴教授笑容满面地看着他:“我看了你的课题,报告,和你这学期的成绩,很出色。我需要一个实验助手。不知你愿不愿意?”

陆离颔首,对于这种不消太大气力又可以获得教授的信任,窥探其一二的事体,他一向觉得何乐而不为。

夏知白走出门,许多女人在门口墙边站着闲看,头发有几分凌乱,旗袍领口松松垮垮,嚼着“Dubble Bubble①”。或倚墙立住;或在那里徘徊,没有多久又见男人上前走动,原来是淌排②和赚不到舞票的八月之花③。

①Dubble Bubble:口香糖在1906年发明,不过第一类口香糖却太黏了,结果卖不出去,直到1928年,制作口香糖的技术终于有所改进,成功打入市场。首批口香糖是粉红色的,名为“Dubble Bubble”。

②淌排:妓场俗语。又作“淌牌”野鸡中的一种,指无固定营业场所而在马路上拉客的私娼,作者理解为站街女行为。以前上海的木材大多扎成木排/木筏从水路进入上海,同时也把在水上漂浮的碎木块叫做“木排”,排在水中随波逐流,任人捞取,这一任私娼索价极低,犹如水中趟来的木排随人捞取一样。

③八月之花:舞场中长相不出众、舞技又差的舞女。

她想着不觉叹气,一路走回家去。

忽然,她看见刘信芳从巷子拐角边走边整理衣服,后首还跟了个男人。

蔑伦悖理的荒唐行径,隐秘的心事和不知浇上多少浓油赤酱的偷情场面,都被幽黑的巷子掩盖。演变成揪心的燥热,好像把这诺大的十里洋场角落中,那些不为人知的腐败与溃烂从拐角从砖缝中蒸发了出来,充斥着空气,愈演愈烈。终于是,雕栏玉砌也挡不住喷涌而出的溃烂。

刘信芳抬眼也看到了她,愣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窘迫的神情。

她身后的男人看着夏知白,吹了声口哨。

夏知白觉得那男人的目光让人很是不愿①。

她看了虽然有些明白,然而她不便就说,因也沒开口问那男人是谁,心知肚明得沉默,只是不想揭开生活的不堪。

生活就是一场伟大的最后的斗争,不是向上就是向下,不是救赎就是堕落,不是抗争就是沉沦。

但在这红墙绿瓦的申海中,表面的风花雪月,光鲜庶几,背后却是藏污纳垢。

光鲜表面的深处,在这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深藏着陈年积垢一样的麻木和晦暗,长期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潮湿、陈腐的气息。贞操与罪恶的子孙,挣扎与道德,在灰色的空气里阔步。

“那事儿我也听说了,侬后底有甚么打帐②呢?”刘信芳问她讨主意,似乎想打破间架③。

①不愿:心里不舒服,不痛快。

②后底:今后。打帐:打算。

③间架:尴尬。

她听了一席话,低头想了一想,却是没有法子:“走一步算一步吧。”这样的茫然,成了笼在夏知白心头的千古忧困,只好过一日拖一日算一日。她觉着日子也无非是这样过,只要大家都平平稳稳一辈子,就是最大的福气。她这人咸鱼的很,一贯老勃相①,套用余欢的话就是投得一门好胎的金漆饭桶②。又可能是她从未入戏,摆烂地体验一场非常不友好的游戏。

①老勃相:对于各项游玩之事,吃喝玩乐均经验充足。上海人念作“白相”。

②金漆饭桶:虚有其表,面子上好看,内骨子一无所有的人。

“我外头荐到一个活儿,很靠得住的,你有沒有兴趣。”刘信芳颇神秘道,“一天十个大洋。”

“十个大洋?”夏知白甚是惊讶不定,那是她1/3的房金①。

①房金:房间的租金。

“据说是一个救人的洋药水实验,为期两周。”

“大约,也许是叫什么盘……对,盘尼西林①。”

①盘尼西林:或“配尼西林”系英语penicillin的音译,是各种青霉素的俗名。

夏知白她本来正愁这房饭钱无着,听了这话,自是皱了皱眉头,这个她熟,只因她打的都形成抗体了,虽厌烦极了,又考慮了一下,她決定放手一搏,“我去。”

人人都道夏知白是个厉害不肯伏输的性子,倘若她有慧眼,自会思虑再三,心中大感吃不准和不靠谱,寻了别的法子去,或者收拾好手尾①,那也就罢了,偏偏她不过是没经过社会毒打(的人),看不出祸事却在眼(面)前。

①手尾:首尾。

只因,那青霉素1941年临床实验,第一批国产青霉素1953年5月才诞生。

这些她都尙未知晓,被金钱蒙蔽了双眼的夏知白并刘信芳都觉得妥当,只傻巴巴的去了,也是合该如此,才成全了一段孽缘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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