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缰绳就被交到了莱雅莉手里,于是太阳一落山他们便启程了。虽然她并不擅长骑马,但好在那匹母马温顺且训练有素,而布莱姆也迎合她的速度骑得很慢。
远离酒店的林间小路十分僻静。整个世界仿佛跌入了沉睡。她谨慎地紧抓着缰绳,适应着双脚腾空的不安感。布莱姆每一次回头查看她,她就立马为自己僵硬的样子羞得满脸通红。而布莱姆没有回头的时候,她看着他优美自然的骑姿就感到心里发酸。
昨天晚上那个没有得到回应的吻像冤死的鬼魂一样缠绕着她的思绪。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是他先说对自己有什么“温情”不“温情”的吗?是她误会了什么吗?还是说他已经认为她是个平淡无奇又无聊的人?等等,他又回头了。他肯定觉得自己笨手笨脚很麻烦吧?
可是布莱姆温和的笑容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只见他勒马停下,等待莱雅莉的马走到旁边,这才朝她握着缰绳的拳头伸出手来。
“抱歉,今天给你绑的辫子松了,你看。”
他宽大的手掌覆盖住她攥紧的手,原来她海草一般茂盛狂野的头发已经从发带的束缚中散开,此时正和缰绳缠在一起,被她粗暴地握在指间。
指节被男人冰冷的肌肤触碰,像是浸润了猪油的灯绳被火光一瞬间点燃,让她从头到脚发烫。她的手像是真的被烫伤了一般,蓦地挣脱他的手掌,缩紧的身体差一点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布莱姆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失去平衡的上半身,帮她维持住正确的骑姿后,便立马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然而那股热意依然残留在她体内。
“哎呀,没什么的,布莱姆用不着道歉。”她赶紧不自然地回答道。
然而他只是尴尬落寞地笑了笑,继续骑马向前走去。她心怀歉意地看着他的背影,又回想起前个晚上她厚着脸皮投怀送抱时他僵硬的反应,几乎要尖叫抓狂。
看来她实在没有立场怪责布莱姆。他们之间,其中一个人伸出手时,另一个人就立刻落荒而逃了,这究竟是什么道理?想到这里,她后悔得恨不得立刻就从马背上跳下来摔死。
“你去过伦敦吗?有没有见过泰晤士河?”布莱姆很快打破了沉默。
“没有。我们那个小地方,泰晤士河哪会流经。”她有点事不关己地说道,但又像是被点燃了什么兴趣,继续陈述道,“不过我妈妈出生在爱丁堡,她在那里当过助产士,还颇有名气呢。她和我爸爸就是在那里结婚的,我爸爸是英格兰人,在苏格兰独自闯荡。不过家里后来出了变故,入不敷出,他们只好举家搬回我爸爸的旧居,那里好歹还有一小块土地养活家人。不过我家的运道不好,几个兄弟在我出生前就都得了鼠疫,一个也没救回来。”
她突然闭上了嘴,思考自己刚才算不算是过度分享。不过她并没有沉默很长时间。她生怕听到布莱姆的那句“我很抱歉——”,于是赶在布莱姆即将开口之前,她急忙转变了话题:
“你说泰晤士河的水网都延伸到什么地方去呢,是不是得有上百条分支的河流啊?那些河流是不是也有自己的分支?说不定我家门后那条小河也是泰晤士河网络的一部分?”
“恐怕要查看地图才能知道呢。”他礼貌地回应着,颇有兴趣地问道,“你说的那条河叫什么名字?”
莱雅莉的眼睛黯淡了一下。她想要回答,却发现喉咙哽咽,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莱雅莉。”过了很久,她才冷不丁说道,“那条河叫做莱雅莉。我就是以她为名的。”
马匹走出了树林,缎带般的道路在他们眼前延伸着,两边的原野淹没在浓稠的黑夜中。莱雅莉的心灵颤动了一下,像是受到了这孤寂夜色的感召。
她必须向前跑去。她想。她必须跑得很快,很快。就像那条名叫莱雅丽的河流一样,不断地向前。漆黑一片的原野带着一种死神降临般的颤栗,像四面高大的墙壁,朝她不断收紧。
她必须跑得很快,很快。
她感到自己已经熟悉了马儿运动的节奏,骑姿也逐渐进步了,于是便勒住缰绳,策马向前奔去。布莱姆追了上去。他们无拘无束地奔驰在无人的广袤黑夜中,远近几处农舍的灯光在他们眼前闪过。那种凄惶、苍白的心境突然被一扫而空了,因为向前奔驰的乐趣带给他们一种错觉,仿佛他们不可思议地拥有了自由的快乐。这令他们几乎忘记了这是一场逃亡之旅。
灯光越来越密集,道路也延展出分支。他们很快到了城里,不得不慢下来。英格兰的母亲河隐藏在拥挤的人群、混乱的棚屋,以及俯瞰一切的新建筑之后,在他们眼前铺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