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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泊(2 / 3)

前倒下来,要想不注意到也很难。”

“我看你对她像是很同情的样子嘛。”

“我会和你喝的,不过绝不承认什么同情不同情的。”他打了个马虎眼,笑着将酒一饮而尽了。

“是这样吗?奥莉维倒是很期待你能做她的舞伴。”

洛凝视着空杯子,玻璃上映射出他变了形的脸。奥莉维是汉斯爵士未嫁的二女儿,和她父亲一样长着圆乎乎的肉脸,挺讨人喜欢的一个姑娘。汉斯爵士对其家人不可谓不用心良苦。他是一众情感淡漠的血族之中为数不多注重家族连接的人——且不只出于血缘与传统。这点从他们一家人出席、操办各类社交场合时的举动便看得出来——汉斯爵士当着汉斯夫人的面总是喝得格外少些,不论是谁前来寒暄,他们二人总是站在一块应答;而他爱热闹的几个女儿在与外人闲话过几轮后,也总是欢欢喜喜地又凑到一块议论当天的见闻。从这点来说,洛并不像厌恶帝孚日其他贵族阶级那样讨厌这个男人。无尽的生命中,他们总要去构建一些能自圆其说的精神支柱来渡过漫漫长夜,不至于使精神更先于□□迷失在时间的试验中了:对于汉斯爵士而言便是美酒、财富与亲情。不过此刻他提起奥利维的用意令洛的背后产生一阵寒意。擅长交际、联盟的汉斯爵士向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有用人脉加深联络的机会。然而其实不论将来会否有汉斯二小姐的这层关系,洛也早就是他的掌中之物了。

“我怕我会伤了汉斯小姐的心。”他小心地将那层玩世不恭的假面套在脸上,耸了耸肩,“何况这次任务也不知要猴年马月才能回帝孚日呢,到时候小姐想必早就名花有主了吧?”

汉斯爵士哈哈大笑,肚子和胡子一起抖动起来。

“你瞧,你扫了我的兴,我不愿意同你再喝了。”洛笑着打了个哈欠,终于将酒杯放在桌上。他所效忠的这位主人秉着烛台送他走到楼梯口。蜡烛的光照着他走下楼梯,一直到转角处,那光亮便消失了。

他在层层叠叠的台阶中找到自己那间位于低处的房间,此时白色的月光正冷冷地从他半开的航脏窗户中照进来,寒冷、凄凉的空气通过窗户缝隙涌进来。他倒在自己没有收拾过的、枕头还是潮湿的床上,顺着窗户看外边的景象,却率先看到自己印在布满灰尘与水痕的玻璃上半透明的幽灵般的倒影。那灰蒙蒙的影像似乎将他脸上一切转折与轮廓都抹平了——这就太可惜了——他想——这张脸最值得人喜爱的地方便是那些转折。是那些转折使得同他一样空虚、无聊、浮于表面的人们误以为他拥有个性。

他用来杀死亲生父母的那把礼剑已经过了时,却一直被他收着,此刻正靠着床沿摆放。那是一把有着精致环状护手与窄长利刃的漂亮小剑,是他十三岁时父亲亲手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没有人想到这只轻盈、美丽的小玩具被开了刃就能变成一件致命武器,就像没有人料想过洛侯爵送给他儿子礼物的慈爱的手,在不见光的暗处曾一次又一次充满欲念地抚摸他亲生儿子年幼的肌肤。而那个给予他儿子俊美脸蛋的女人就在一旁为他守着门,以防他的兽行被人撞破。

他将他们砌在地下酒窖的一面墙里,转头继承了父亲的部分财产,一时在巴黎上层的社交界以侯爵私生子的身份如鱼得水,然而那两具失去生命的冰冷躯体在他的心里留下一个填不满的大洞——那并不只是内疚与惊恐,更是一种对生命价值的质疑。直到有一天,一个醉酒的冲动客人一时兴起,拿斧子劈开了藏有他秘密的墙。

洛紧紧闭上眼睛,回忆中的恐惧、尴尬、罪恶、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空虚袭上心头。他痛苦地甩了甩头,内心那股废弃的力量似乎要到达顶点,将他的理智吞没。这座金光闪闪的圣殿中的一切都化为没有生机、没有灵魂的荒漠。灵魂——他想。曾几何时,他拥有过一个灵魂,只可惜很快就腐朽了。

灵魂。意识。心智。人们创造出种种神圣的概念,并绞尽脑汁赋予它们阐释,只是为了回答那个他们明知无解的问题:生命是为了什么?我们为何存在?如果我们的灵魂拥有无限的潜能,能够创造出古往今来无尽的文明与繁盛,我们拥有诗歌,我们谱写音乐,我们战争,我们征服,我们伟大,我们不朽,那么为什么我们的血肉之躯却会轻易地被世界碾碎,然后不复存在,即使是旷世奇才、千古伟人也难逃一劫?无限的意识与有限的□□的搏斗,这场纠结,使我们投身于一切能让我们暂时否定死亡的事务之中。于是文化勃发了,科学萌芽了,于是人们祈祷、酿造、联结、生活、爱。他曾经也位处于同样的疑问之中,对死亡充满了恐惧与否认,贪婪地献身于能让他忘记生命之渺小的一切:爱欲、宗教、艺术。

然而现在再也不会了。他想。从前他为之困惑、痴迷、癫狂的生命的究极问题转化为更残酷、更虚无的永无止境的荒原,对比之下,生而为人时深陷泥沼的痛苦与疑惑也显得幸福。不过有瞬息之间,他曾从这扇肮脏的窗户外,看到一座由美好与意志建成的海市蜃楼,那城市里有着一个金发的、接近木偶与天使之间的美与爱之神,正隔着波光粼粼的希望之湖遥遥望着他。

木偶、人类、天使——他回味着年少时曾为之苦恼的哲学问题,那时,那些新鲜的学说思辨曾多么得吸引他——纯真不仅存在于上帝中,也存在于木偶中,就像在一个装满镜子的房间里,我们的影像被无限地折射、衍生成一条无尽的线,而这画面却又从另一面镜子中延续、回归过来一样。纯真在要么拥有无限意识,要么全无意识的人身上得以体现。而拥有着部分意识却被困在这有限意识中的人类,不过是这两者之间无数镜中影像中的一个罢了。

那个金发头发的木偶的形象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她总是那样轻易地切断自己的意识,当她陷入昏睡时总是纹丝不动、身体发沉,可是她切实的微弱的呼吸声与颤动的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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