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爷怒发冲冠道:“我们张家,他们洛家,可用的奴才,要一千有一千,要一万有一万,打残了你,自有好的排队等着服侍他!”
张夫人见张老爷果真动怒,生怕就此伤了青浦性命,往后惹来洛雨嗔怪,站起身来劝谏道:“老爷息怒!老爷息怒!”
“青浦毕竟是洛家家奴,你就算是洛雨的舅舅,也不便就此发落!”
“大不了将他的罪状罗列,书信告知姐夫。待他们回了江宁府,再由姐夫处置!”
“你现在打残了他,万一洛雨醒来嗔怪,怎么办?”
张员外怒火中烧,听了张夫人劝谏,训斥道:“他虽不是我张家家奴,但常言道‘娘亲舅大’,我管教自己外甥的下人,还怕外甥嗔怪?”
张夫人急道:“就算洛雨不敢嗔怪,我们新找奴仆服侍洛雨,但新人一时摸不准洛雨的脾性,岂不更添麻烦?”
“不如先让青浦好生照料洛雨,将功抵过,留待日后姐夫定夺。”
“就算真要教训这刁奴,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呀!”
张员外听了这话,才强压心头怒火,恨恨道:“念在你求情的份上,我暂且不打残他。”
“但也不可轻易放过,免得他日后仗着主子的宠信,越发猖狂得意,为非作歹。”
“来人,打这刁奴三十大棍,让他十天半月不能下床!”
张家一众家仆当下将青浦五花大绑在一方条凳上,用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棍,朝青浦腿上发力打去。
青浦疼得连连哀嚎,涕泗横流。
不一会儿,裤腿上就见了红。
血肉污浊,张员外见此,这才拂袖而去。
张夫人也随即带着丫鬟跟了出去。
夫妻二人走了一阵儿,穿桥过苑,来到浥雨轩外的抄手游廊。
张员外望着洛雨屋内的冉冉灯火,倩倩人影,忽然停住了脚步。
张员外问张夫人:“琬儿还在洛雨房中照顾吗?”
张夫人看着人影,抬了抬下巴,道:“喏,那不是?”
张员外唉声叹气,烦恼道:“本想撮合雨儿与琬儿这对姑表兄妹,亲上加亲。谁曾想,竟跑出个什么村姑来!”
“雨儿与那村姑无甚瓜葛还好,万一雨儿真对那村姑动了心思,咱们琬儿的终生大事,可该如何是好?”
张夫人咂嘴埋怨道:“我今日见你如此大发雷霆,就知一来你是担心雨儿安否(pǐ),二来就是在为这桩心事动气。”
“可光你着急有什么用?咱们女儿和外甥,又没这心思。”
张员外急道:“没这心思,你不会教吗?”
说罢,背着手原地打了个转,又道:“都怪你这为娘的不长进!”
“诶!你气昏头了?”
“我怎么不长进了?”
张夫人横眉怒目道:“这两情相悦的事,你要我怎么教?”
“把这俩娃娃摁床上?!”
“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呸呸呸!这是你这为娘之人,该说的话吗?”
“我我我、让你那么教了吗?”
张员外气得吹胡子瞪眼,又不敢发作。
张夫人出生武官世家,父亲是淮南路巡检,母亲是昭武校尉之女,性情中带着几分豪爽。
张员外年少时,曾押运一批货物去开封府贩卖。
途经淮南路附近的荒山野路,不幸被一伙盘踞在此杀人越货的强盗盯上,一路尾随,欲行打劫之事。
好在张员外及时察觉,不动声色之下,命仆从带着货物,驾车逃离。
那伙强盗发现后,哪肯放过这到嘴肥鸭,一路穷追不舍,步步紧逼。
张员外一众不熟地形又慌不择路,逃至一处山隘,不期迷失了方向,霎时如入瓮中。
眼见强盗就要追上,穷途末路之际,巧遇淮南路当地巡检,率兵四处捉拿这伙强盗。
神兵天降,狭路相逢,那伙强盗猝不及防,当场被官兵拿下。
张员外及一众伙计家仆,这才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事后,那巡检见张员外生得一表人才,家财丰厚,便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
张员外受巡检救命之恩,又见巡检之女长得貌美,便欣欣然答应了下来。
二人婚后,生下一女一子。
女儿即为张琬,儿子唤作张玙。
张琬遗传了她母亲的脾性,因此才颇有几分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的洒脱。
胞弟张玙年纪尚小,性情憨实。
后来,张员外又娶了两房小妾,不过皆未有所出,因此皆还算安分。
因有泰山救命之恩在前,张夫人又出生武将之家,颇具风范,张员外一直对其又敬又怕,日常夫妻拌嘴,每每落于下风,俗称——“惧内”。
张员外这一晚,气得脑瓜炸裂,顿时无心再探看洛雨,吩咐张夫人道:“你去看看雨儿,嘱咐琬儿这些日子,务必好生照看她表哥。”
“我先回屋歇息了。这家里,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说罢,忿声一哼,扶额离去。
张夫人冷笑一声,以得胜回朝之姿,转身朝浥雨轩走去。
今日这阖府上下乱糟糟、叫嚷嚷的喧哗闹动,此时也经下人之口,传到了暂居张宅前院的宝哥父子耳中。
父子几个闻听,洛家少爷竟去自家所居的村落探访红蕖,尽皆愕然,心生疑窦。
父兄几个看向宝哥,宝哥一时面若寒霜,凝眉不展。